清晨的天空可怕极了,不论哪里都是一片通红,烟雾腾腾。简直是但丁的地狱。还有那些大大的桔红色发亮的大炮弹,到处轰轰地响,它们飞得很高,然后慢慢地飘飘荡荡地落下来。然而在这样一片天空下Egalmoth Rademacher上尉此时却用一只胳膊枕着脑袋发呆。他遇上了大麻烦,一个无论如何想破脑袋都无法解决的大麻烦——为了让他老老实实养伤,他的步枪被Leyser少将没收了。几个小时前Egalmoth曾指使勤务兵Glunz去帮他偷枪,没想到这个家伙太傻了,刚一到师部就被识破,害得Egalmoth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失去了步枪狙击手就好像被砍掉了双手,Egalmoth纵然是心急火燎却也无计可施。他在床铺上郁闷地翻来复去滚了一会,猛地坐了起来,下定决心亲自去把枪要回来。
“我去趟师部,你在这里装做是我,别搞砸了。”Egalmoth严肃地对Glunz说。
“可是他们说要是我再跟着您胡闹就把我赶到惩戒连去。”
“我也一样能让你去惩戒连!你在这里躺好,我拿了枪就回来。”说完Egalmoth毫不客气把Glunz的军服扒下来将他按在床上,自己穿着二等兵的军服溜走了。
Egalmoth用一条围巾裹住脑袋,再戴上钢盔,低着头混在来来往往运送伤员的士兵中间,装作一副马上要回连队的样子,急匆匆地往外走。门外又一辆卡车呼啸着冲进院子,Egalmoth只感到扑面而来浓重的血腥味,身后有人重重的推了他一把,他没站稳,一不小心踩在半块碎石上,差点摔了一跤。等他趔趄着站稳脚步,才看清楚推他的是一个白大褂下摆被鲜血浸透的人,Egalmoth认出他是这个野战医院的负责人,大家都叫他少校军医先生。
“喂,还不赶紧过来帮忙!”军医冲Egalmoth吼道。
我?我吗?Egalmoth迟疑了片刻。
“你死了吗?滚过来!”又一声怒吼,Egalmoth不由自主地奔了过去,军医塞给他一块纱布,叫他按住一名中士头顶露出森森白骨的伤口。热乎乎的血液浸泡着他的手,Egalmoth能感受到纱布底下破碎骨骼的轮廓,他悄悄望了一眼中士,那人已经发不出声音,灰白的嘴唇微微发颤,像是要说点什么。
“把他抬到手术室去!”
Egalmoth对这个命令非常疑惑,除了军医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还得用一只手堵住伤口,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抬。
“动作快点!”
“你TM不会好好说话?”Egalmoth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吼回去。
“他随时会因为你的耽误而死掉!”
好吧,好吧,看在那个伤员的份上。Egalmoth不说什么了,搂住中士的上半身和军医一起用力把他抬进一间用白布隔起来的房间。
“出去!”
“我……”Egalmoth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打人的冲动,转身走离开。
“别害怕,我会救你。”在帘子的那头军医沉着声音说道,这句话说得很平淡,却奇异地在Egalmoth心里激起一阵温暖的涟漪。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这个中士被救活又怎么样呢?他还会回到战场,然后再中弹,终究难逃一死。少校军医先生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西西弗斯式的徒劳无功。
“喂,你要去哪?”
Egalmoth只觉得一阵恶寒从脚底顺着脊柱一直升到头顶,他转过身看到军医又从布帘后面转出来,冷冷地盯着他。“救你的人去!”Egalmoth没好气的说。
“死了!我还没允许你出院,回病房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
“注意和上级说话的语气,上尉!”军医故意咬着牙把上尉这个词说得很重。
被识破了???那么Egalmoth索性决定不装了,他义正严辞地对军医说:“我身负最高统帅部的直接命令,要是搞砸了将由你完全负责!”
“我有权上报逃兵。”
“你……”Egalmoth差点气得晕过去。军医却不以为然地冲走廊微微一扬头:“回去!”
Glunz头蒙着毛毯兢兢业业地装病,突然觉得有人推了推他:“起来!”
“哎,哎?您回来啦?那么快?”Glunz一骨碌爬起来惊讶地问。
灰溜溜的狙击手一屁股坐在床铺上生闷气,一句话也不说。
当病号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Egalmoth用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填饱肚子以后心情好了点。天已经完全黑了,苏联飞机在头顶上时不时投下照明弹,为避人耳目充当野战医院的学校禁止点灯一团漆黑,只有军医还在被厚厚幕布遮掩住的房间里就着微弱的烛光做手术。Egalmoth白天睡太多了索性坐起来抽烟,摆在他面前的局面并不乐观,他已经在这里滞留了四天,击毙安东 普拉诺夫的震慑效应正在减退,他要求的宣传也不见动静,下一步该怎么办?难道要重新来过?越拖下去希望越渺茫,这是Egalmoth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师长下了道命令,如果没有康复证明,在医院外任何地方看到Egalmoth都会当即按照逃兵逮捕。不过这也难不倒Egalmoth,这几天他已经瞄好了医院的布局,想要搞到空白康复证明很容易,伪装潜行更是一名狙击手的基本能力,没多久军医的公文包就已经在Egalmoth手里了。他从里面掏出一本笔记本,就着月光翻开封面露出军医的签名。“哈,他原来叫这个。”他一页一页检视上面的内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模仿军医的字迹,过了一会他把本子放回去,往衣兜里塞了一卷空白处方签,悄悄离开房间。
“看完了?”
一名狙击手在任何时候被人发现踪迹都意味着灭顶之灾,温和的男中音一传到耳中Egalmoth吓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好在无论如何Rademacher上尉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还不至于惊慌失措。于是他站住了,从容不迫地转身看着军医。月光刚好从封闭窗户的木板间洒进来,给已经把自己清洗干净的军医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辉,军医那被上帝精雕细琢过的五官让Egalmoth想到博物馆里那些精美的雕像,此时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种颇具玩味的笑容:“你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像你一样负上个Heimatschuss?(程度能够送回国休养但是不会残废或者阵亡)”
Egalmoth平静地说:“那是因为你们对荣誉一无所知。”
“尽可能拯救生命才是军医的荣誉。”
Egalmoth突然也笑了,那笑容十分温暖,还带着点恶作剧的孩子气,他说:“隐身!”下一秒Egalmoth竟然当着军医的面凭空消失了。
这一手确实让军医大吃一惊,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四处张望,好像在看一场不可思议的魔术表演,在确认Egalmoth已经跑掉以后军医并没有生气,相反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笼罩着斯大林格勒的天空一片通红。灰白色的浓烟从地面上滚滚而起,火焰透过烟雾,高高地窜入半空。探照灯长长的光柱撕裂了夜空,炸弹雨点般地落向这座已被判处死刑的城市。爆炸声交融在一起,高射炮射出的曳光弹,窜入半空达数公里。两架飞机在这片地狱之火的上空爆炸,随即被其无情地吞噬。军医裹着一件防风服注视着这一切。远处一座高大的烟囱在火光的映衬下,伫立在一片废墟中,看上去就像一根充满威胁意味的手指指向天空——那是师部所在地,也就是Egalmoth的目的地,军医不太相信他在重炮的轰击下能到达那里,在这样疯狂的杀戮面前人类的血肉之躯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身负最高统帅部的命令,他一定是个出类拔萃的军人吧。军医平时不太关注传闻,他刻意和这些士兵隔离开来,好保持冷静和理智,能像Egalmoth这样在他心里留下印记的人确实不多。对这个人的好奇让军医有种重返人间的感觉。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军医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魔术师正在用一顶礼帽变戏法,他抓住兔子耳朵往外拉,兔子越变越大,越变越大,最后竟然变成了Egalmoth……军医吓了一跳,当时就醒了。这都什么事啊!军医郁闷地翻了个身,手腕上的表告诉他睡了3个小时,现在的气温大概是零下15度,冷得浑身都在发疼。军医索性不睡了,走来走去活动身子。
清晨时分一层奶白色的雾气慢慢笼罩了城市上空,爆炸声稍微平息了些,依稀可以看见有车子从影影绰绰的浓雾中驶来。该干活了,医护人员慢慢聚拢在掩体入口处,人人神色麻木。
很快走廊和通道里伤员躺得到处都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呻吟着。经过初步包扎的伤兵被一个接着一个抬到那个充斥着乙醚和石碳酸气味的房间里,在这里军医将决定他们的生死。人人都说军医是个怪物,他像奴隶主那样挥动着钢鞭无情地维持着战地医院的运转。稍有错误被他从打击得体无完肤,毁掉前程的大有人在。
一个髋骨以下被炸得稀烂的士兵被抬了进来,鲜血模糊了他年轻的面孔,叫人看不清楚本来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把人们心底的惆怅倒冲淡了。军医简单检查了他的伤口就说:“250mg吗啡,下一个。”
助理护士有些不忍地望着这名士兵,动作稍微迟疑了些,就被军医怒吼:“别磨磨蹭蹭的。”他一吼护士就害怕了,哆哆嗦嗦往士兵身体里注射吗啡,看着他像婴儿般安静地死去。下一个伤兵马上填补了手术台的位置……
屋外传来了下达命令的声音,拖车和坦克轰鸣着,远处的炮声清晰可辨。军医对这些喧闹充耳不闻,他取出一枚卡在骨骼之间的弹头扔到铁盘里,弹头滚动弹跳了几下,叮当作响。
“先生,您不能进去,军医先生……”
“您是Ecthelion Koch医生?”一个人硬闯进手术室。
军医继续缝合伤者的血管,头也不抬地说:“出去!”
来人并没有挪动位置,而是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递到他眼前,军医瞟了一眼顿时哭笑不得,那张把他的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处方签上写着:“Egalmoth Rademacher上尉已经完全康复。”军医懒得理会,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算是应付。得到答案的不速之客转身就走,军医却变得有点紧张,他很有可能已经把Egalmoth亲手推上黄泉路。
军医居然是涌泉嚯嚯嚯嚯嚯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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