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装有护墙板的小屋是Ecthelion幼年时的卧室,现在被改造为一间小书房,这是属于他绝对的私人空间,多少年来很少有谁会进来打扰,书架上放满了书,大理石壁炉上面挂着航海图,书桌上也摆满了关于战史的书籍,一张画有雄鹰和NZ徽章的海图摊开在桌面上,那上面已经用红蓝黑三色铅笔密密麻麻画满了标记,Ecthelion用粗红墨水笔标上了最后一笔,这条长长的箭头从洛里昂出发,向西行驶,再转向北,直至北大西洋靠近英伦三岛附近的一个圆圈。他在圆圈里面写道:“德国海军U527号潜艇,1944年1月6日。”写完后在边上画了一个腥红如血的十字架。
“奉耶稣基督的名,求羔羊宝血遮盖涂抹在Egalmoth Rademacher身上,并且在他四周围围起属灵的荆棘篱笆,差派天使护卫保护他,求圣灵的大能光照他有没有什麼隐而未现的破口,不容许仇敌撒旦在他的身上有任何攻击的机会,奉耶稣的名将喜乐的恩膏膏抹在他身上,赐下属天的能力与平安在他身上,奉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Ecthelion Lützow 发自内心地作出了一篇长长的祷告,曾几何时他是一位多么虔诚的天主教徒,上了年纪以后也渐渐荒疏下来,近年来为了和这副日渐破败的躯体作斗争,更是顾不上精神上的救赎了。Ecthelion熟悉教义,懂得人人都欠上第一个死,死后都将受到公平的审判,因此为一个死去的人祷告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当他们的故事终于来到最后一页时,那种茫然的伤感让他不知所措。
今晚的天气很像Egal最后信中描述的样子,月光在紧排在一起的桅杆上闪烁,这儿那儿隐约地显出机修工作用的手电打出的一道道红色光芒,看上去细得像铅笔。易北河水面很平静,几个喝醉酒的年轻人在河堤上荒腔走板地唱着歌。不由得使Ecthelion回想起自己困顿和迷惘的年轻时代。
那是1930年的春天,Ecthelion刚刚过完16岁生日,在一艘叫做“卡尔维希”号的货轮上当见习水手,日子过得索然无味。终于完成一次航行Ecthelion背着脏兮兮的袋子沿着河堤走回家,远远看见母亲正在门口洗衣服。
“妈。”他无精打采地打着招呼。
“回来啦?”母亲头也不抬的说,“你爸去码头工会去了,你去啤酒馆把Mary接回来。听说GC主义者要游行。”
“哦。”Ecthelion放下包就出去了。
码头上垃圾成山,四处是死鱼和腥臭的污水,德累斯顿和德国其他地方一样深陷社会混乱的泥潭。去啤酒馆的短短一段路就有五队人马在示威游行,他们在马路上高喊口号,朝路过的人手里塞传单,号召人们支持布尔什维克主义。Ecthelion拼命挤进队伍,试图穿越过去,耳边听到尖利的哨子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大群身着褐色衬衫的家伙冲进人群挥舞着大棍殴打驱逐那些示威者。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更多的人抓住手里一切可用的东西进行反击。
“真该死!”Ecthelion被逃跑的人流裹挟着几乎脚不沾地的向前奔去,他一心记挂着还在酒馆的姐姐,只好一边跑一边往边上挤,他走出了拱形矮廊,来到这座城市的主要大街。骤然间,人群由于一阵惊吓而骚动起来,Ecthelion听到怒吼、惨叫和木棒结结实实揍到人体上沉闷的声音。他刚回头张望,一根木棍就带着风声迎面砸了下来,Ecthelion下意识抬手去抵挡,只觉得手臂像被烧红的铁锤击中,他闷哼一声,脚下连动都没动,敏捷地一拳打在那个人的鼻子上,那个人脸上绽开了一朵血花,像挨了一枪那样倒了下去。Ecthelion顺手抢走他的棍子,冲着围拢上来的几个同伙使劲挥舞。Ecthelion看起来虽然瘦削,但他实际上要强壮得多,身手也很矫健,他勇敢地击退了那些家伙,乘乱拔腿就跑。
等他喘着粗气转过街角发现这里也是一片狼藉,满地是砸碎的玻璃,很多人倒在血泊里,Mary工作的啤酒馆被点燃了,冒出滚滚浓烟。“上帝啊!Mary!”Ecthelion快急哭了,不顾一切就往里冲,有人拦腰抱住他,阻止了他的冲动行为。
“冷静点!你姐姐在后面巷子里!”
Ecthelion这才看出来是啤酒馆的酒保。“怎么了?她没事吧?”他大声问道。
酒保满头满脸都是血污,战战兢兢地说:“NZ党人在酒馆集会,支持GCD的人冲了进来就打起来了,有人开了枪,然后就着火了,我们都逃了出来,Mary在那里照顾受伤的人。”
Ecthelion松了口气,他跑到酒馆后面终于找到了姐姐。
“Ec!”Mary扑进他的怀里忍不住哭了。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可怕极了……”Mary哽咽着说。
Ecthelion看了看满地呻吟的人说:“是够可怕的,我们回家吧。”
“好。”Mary抽抽嗒嗒挽住他的胳膊,Ecthelion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托着肿胀不堪的胳膊一动不敢动。Mary尖叫着跑来跑去,最后生拉硬拽找来一个带着卐字袖套的医生。
“骨折了。”医生说,“你得去医院照X光片。”
“不必了。”Ecthelion拒绝道,他们家是绝对付不起医疗费的。
“都是那些该死的GCD。”医生一边帮助Ecthelion固定胳膊,一边喋喋不休的咒骂。Ecthelion没好意思告诉他这伤实际上是被他们的人打的。包扎完毕医生塞给蒂尔达一张名片,一再坚持要Mary记得带他去检查。
Ecthelion一眼就瞧出来这个家伙对Mary别有用心,他的姐姐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美人。他很讨厌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再加上他是NZ党就更不喜欢了,他认为他们是比GCD更愚蠢的蠢货。但Mary不为所动,她几乎是用绑架的方式把Ecthelion拖去诊所。
“呀,你们来啦?”医生热情的握住她的手。
Ecthelion赶紧站到他们中间:“Bucker医生,我应该在哪照X光片?”
“哦,这里。Hanke小姐,请带这位病人去照片子。”Bucker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Mary。
Ecthelion憋了一肚子气,板着面孔跟着护士离开了。等他回来看到Mary脸颊绯红,气得他差点跳起来质问发生了什么,却被Bucker抢先一步按在诊疗台上上夹板。“德国需要救世主!”似乎没看见Ecthelion快要杀人的目光,Bucker兴高采烈地开始讲NZ党主张的那一套。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勇敢的站出来做点什么。如果……”
“谢谢您,我还需要工作养活家里!”Ecthelion直截了当拒绝了。
“你为什么那么没有礼貌?Bucker医生那么无私的帮助我们,你看他不收诊疗费还送给我们面包券。”一出诊所Mary就开始大声责怪他。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在打你的主意?要不是我胳膊断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你敢!Ecthelion!你不能恩将仇报!”
“哈,治疗费用我会赚回来还给他,这里我再也不会来了,你也不许来!”
“去你的!Bucker医生已经答应雇佣我做诊所的女仆了,他说会培训我做护士助理!”Mary脸上泛起红晕,喜气洋洋的说。
Ecthelion一把抓住姐姐的手不可思议地问她:“你疯了?他都有三个孩子了,你看他桌子上的照片。”
Mary抬手就给了弟弟一巴掌,“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你怎么这么下流?你现在没法工作,啤酒馆又被烧了,光靠爸爸的薪水你叫一家人怎么办?”Mary尖声叫嚷,泪如雨下,冲他挥着拳头。这一阵歇斯底里地爆发将Ecthelion压倒了,他战战兢兢地想要拥抱她,被推开了。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你哭。”他嘀咕了一句。
她退缩开去,用一只颤抖的手把眼泪擦干。她的声音还在抽咽,但是强硬坚决。“这工作很重要,Ec,我们必须活下去,它是老老实实的工作,你想把我压服了,你没有权利这么做,你不是爸爸,就算是他也不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等我回去工作你就不要去了,我会负担起全家的生活。”
Mary吻了吻弟弟挨打的地方,露出忧郁的微笑,“亲爱的,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