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galmoth的运气好得出奇,他在中午前毫发无伤的回到德军控制的火力圈。他向师长和集团军司令部报告了自己的战果,不过他觉得这事因为无人证明只能算白忙活一场。没想到黄昏时左翼的第57师抓了一个俘虏,是苏联第62集团军司令部的一名副官,经过一番审讯此人信誓旦旦的宣称黎明时分莫斯科新委任的政委以及他的随从还有前去迎接的警卫营长在机械厂对面的地堡前被狙击手击毙。时间地点和人数都和Egalmoth的报告不谋而合,但是集团军司令部认为不排除是那名俘虏在惊慌之余的添油加醋,坚持要有俄国人的官方消息才能算数。事情到此Egalmoth和第21步兵师都无计可施了。
就如狙击手Egalmoth从小就笃信的一个观念:任何时候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第二天清晨他打死了4个渗透到第21步兵师战线后方的狙击手,从他们身上翻出了几张质地粗糙的油印纸张,Egalmoth把它们交给师部的文书,内容很快就被翻译出来了,原来是对Egalmoth Rademacher人头的悬赏,他这个最残忍卑劣的法西斯再一次枪杀了集团军首长,并胆敢向英勇的红军战士挑衅,因此任何一个击毙他的人将得到20000卢布的奖赏。
“唔,看起来还不错!”Egalmoth打了个哈欠,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生死了,相反,他觉得挺好玩的。既然要打我就奉陪!师部忙着把通缉令上报,Egalmoth却让文书帮他在几张纸上用俄语和德语写了一句话:“Egalmoth Rademacher少校的战果!”写完他提着步枪就走了。
主阵地里的小伙子们十分好奇地望着这位被奉若神明的长官在剥死人的衣裳。他用军刀几下子就把俄国人的军服切下来,用莫辛纳甘挑着,再把文书写的挑衅标语往衣服上别好,就叫他们帮忙树到显眼的地方。
“长官,您要干什么呢?”士兵们问。
“完成我第二项任务。不想死一会跑远点。弄不好有炮击。”
这几个小伙子很快完成Egalmoth交代的事情,他们四散跑开,寻找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Egalmoth则自己背着子弹爬上一个尚未被炸毁的两层楼顶。这个地方有违Egalmoth挑选潜伏地的原则,它太显眼,角度太正,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第21师的阵地被压缩在一条狭长地带,周遭都是俄国人隐蔽得很好的火力点,Egalmoth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潜伏位置。
他们来了!这是明白无误的事实。12月29日这天暴怒的俄国人使出浑身解数要干掉Egalmoth这个心腹大患。这天他们投入了狙击手、机枪手、甚至反坦克机枪。反坦克机枪威力巨大,一旦命中就能把人的整个躯干打成两截,但是这东西准头不行,对付单个微小目标是没有作用的。
父亲一直告诫他,做狙击手要取得成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把自己变成对手。“如果你是对方你会怎么做,此时此刻你会怎么想?”毫无疑问地,现在所有压力都在俄国人那边,上峰不切实际的命令和被激起的愤怒都会诱使他们犯错,Egalmoth前期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他趴在楼顶一动不动,战场上的情形一览无余,一般的目标他已经不准备打了,静静地等待着决定命运的那一枪。
几挺重机枪朝俄国人开火了。曳光弹划破天空,朝俄国人的掩体扑去,看上去就像一场烟火表演。子弹拖着弧光在空中穿过,仿佛射来的是一团团火花,而不是子弹。机枪的射击声非常响亮,在墙壁、地板上来回撞击,听上去就像缝纫机和鞭炮的混合。每挺机枪都射出了几十发子弹,铜弹壳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几分钟后,Egalmoth看见数百名敌人高喊着“乌拉……”冒着扑面而来的重机枪火力向前涌去。他们此刻肯定觉得自己正奔向地狱。迫击炮弹不停地在他们四周落下,有些人被炸得飞入空中。然后Egalmoth看见了,隐蔽在对面废墟深处闪烁着小小的光。Egalmoth还是没有动,他在评估这些狙击手的水平,他所要对付的是一个和他一样接受过严格训练,拥有同样强的自制力、自信心和射击技术的高手。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目标,这个人十分老辣,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弹无虚发,每一枪命中距离都超过600米。Egalmoth不动声色地用瞄准镜十字线对准他的眉心。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就后悔了,因为在子弹打爆那个人的头颅的同时一枚迫击炮弹带着呼啸声击中了他隐蔽的砖墙。Egalmoth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重重的打了一拳,天地顿时倒了个个。“蒂尔达”从他手里飞了出去,他大睁着双眼看见湛蓝的天空,以及炮弹划过时形成的长条型云朵……
疼……无边无际的疼……烧得炙热的刀在剜剐他的身体,周身是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片混沌看不清任何东西。Egalmoth颤栗着想要蜷缩起身体,却惊觉身子已经完全不输于自己,除了无休无止的疼痛之外竟然连开口呼救都不能……
“马上把他送到机场……”
“来几个人……”
“炮击……”
“他们来了……”
外界纷繁复杂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响动便是一把砍在他脆弱神经上的刀。Egalmoth痛得发狂,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震得胸腔都要碎裂。他喘息得如在黑暗中奔走的困兽,他的肺已经快要吸不进气息。他的手在担架上胡乱抓着,急于握住一样东西,让他在这混乱滚烫疼痛的世界中可以紧紧抓住抚慰自己的东西。
他记得那样东西分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在野战医院的那些夜晚,他每次从五内如焚惊恐万状的噩梦中惊醒,他都会紧紧抓住Ecthelion的手,它就如故乡秋夜凝结的一缕清风,轻易就能扑灭心头嘈杂的野火,如同上帝的神迹。如今他的掌心只剩空虚,在这深沉绝望的痛苦里他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被黑暗淹没,越陷越深。
“Ec……Ec……”他昏沉而胡乱地呢喃着,眼眶里涌出的泪水与满脸密密匝匝的冷汗汇合成一道道溪流顺着脸颊流淌,“Ec……我疼……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