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下了一场大雪,极度的严寒让人无法承受。人们所处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又冰冻的深渊,在这里,白色的积雪映衬着炮火的闪烁,并随着信号弹的升起而转为绿色或粉红色。数百名被打伤的德军士兵躺在被送到医院,Ecthelion拼命在救那些一息尚存的士兵,但他一个人能做的实在有限,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躺在鲜血染红的雪地上,随着生命的消逝,眼神越来越暗淡。
Egalmoth也出来了,他在停放在操场一角的尸体间转来转去检视着尸体上的伤口,脸色十分难看。
“长官!”Glunz抬着一具尸体过来了,在医院干了几星期活原本矮胖的他缩小了一大圈。
Egalmoth对他微笑,“我给你的枪呢?”
“在……在呢。”Glunz根本不习惯长官这种和蔼可亲的模样。
“保存好。”Egalmoth说完就走了,当他转过身去,严峻和抑郁之色重又浮现。很多人死于狙击手的子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匆匆浏览死难战士的姓名牌,记住他们的番号。
过了一会Ecthelion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狙击手,他一如既往地缩在那里对着他的破笔记本发呆。他看了他一会,用脚踢了踢他的靴子。“嘿,挪个地儿。”Egalmoth往边上蹭了蹭,腾出一小块地方给军医也能坐下来。“你在这干什么呢?”军医问。
“你能休息了?”
“施密特医生在照顾他们。”Ecthelion从兜里掏出拳头,在狙击手面前摊开,在他掌心躺着一枚有点脏兮兮的糖果。“生日快乐,奇迹小子。”
Egalmoth歪着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很奇怪,甜腻腻的。
“你的军官证扔得到处都是,我当然知道。”看他没有接过糖果的意思军医干脆剥开糖纸直接把糖塞进他嘴里。“我上次回家我妹妹给我的,她说吃糖能帮我度过艰难的时光。”
“啊,你藏哪了?我翻了几遍都没翻出来。”
“医生藏的东西别人永远别想找到。”Ecthelion在笑,但他的心情并不愉快。时间一秒一秒在流逝,属于他们相聚的时光就像捧在手心的水滴那样一点点离他们而去。两个人都想抓紧时间多说一些有意义的话,但分别两个字却谁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你说,做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狙击手望着远处天空中的阴霾突然问。
“心硬!”
“那太好了,我们俩终于有了相似之处。”
Ecthelion无言以对,只能在沉默中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闲谈被不速之客打断,一辆指挥车开了过来,粗大的轮胎掀起阵阵雪花,车子刚一停稳阿克曼少校就走了下来。军医和狙击手一起站起来,听着他带来的判决。
“你必须马上跟我回去。”阿克尔曼干巴巴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Egalmoth问。
“你打死了敌人第62集团军的参谋长。”
上帝啊!Egalmoth双手捂住脸,花了几秒钟去平复情绪。等他再次露出面孔时整个人变得截然不同,或许可以说是他生命里属于人的那部分完全消失了,军医可以清楚地看到一股疯狂的火焰在他体内熊熊燃烧,让他变成了一架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你等我一下。”Egalmoth不由分说拽着军医的手臂就往他们的安乐窝走,属于他的时刻已到,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投入到战斗中去。
Ecthelion一言不发看着狙击手收拾行李,他的个人物品并不多,只用了几分钟就全部塞进了一个小行李包。“你帮我带回去,我家的地址在笔记本里。还有,这个给你!”他一口气说完,哗啦一下子就把骑士十字勋章扯下来,硬塞到军医手里。“尽快回去!”
军医艰难地点点头,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给他,“进入阵地再看,还有,记得你欠我的东西。”说完他使劲拥抱了一下狙击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Egalmoth离开医院时只提着步枪和罩衫,他一直没搜寻到军医的身影,他猜想他一定进手术室了。狙击手抱紧了枪,他想:我现在又只有你了。
冒着俄国人炮火的问候指挥车一路狂飙冲回师部,迎接他的是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哭笑不得的事情。首先,Leyser少将向他宣读了集团军众多高级将领发来的贺电以及赖歇瑙元帅赠予的一块金表。“干嘛不叫阿克尔曼直接带去医院呢?我就可以送给Ecthelion了。”Egalmoth暗自抱怨。
“也许你应该看看这个。”Leyser将一份印刷粗糙的俄国宣传资料推到外甥面前。Egalmoth皱眉仔细读着文书在字里行间翻译的语句,简而言之就是苏联第62集团军全体官兵向斯大林发誓要干掉他这个嗜血的法西斯恶魔。
“他们来了?”Egalmoth懒洋洋地问。
“来了!昨天夜里第四连抓到几个俘虏,其中一个是被炸伤的狙击手。他招供说他们一个小组13名狙击手被派来对付你,由那个人领头。”
“终于……”Egalmoth长舒了一口气。
“Egal……他们要求你再来一次……”Leyser吞吞吐吐地说。
“再来一次什么?”
“你知道现在糟糕的战况,集团军急需你这样辉煌的胜利来提升士气,因此司令部要求你再射杀一个大人物。”
Egalmoth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腰,过了一会他才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挺直身体,“行啊!”他笑着说,“无非就是个参谋长。”
“Egal……你……”Leyser觉得他是不是被吓疯了。
“我明天再去吧。”
Egalmoth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在第21步兵师暖和的指挥部里度过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天,他找了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窝着,从衬衣口袋里摸出Ecthelion的信读了起来:
“致亲爱的Egal,
很抱歉我最终选择用如此懦弱的方式向你表白。啊,爱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这些话在我心里流转了千百遍,我想象过对你说它们时的语气,地下室里的灯光,你的表情,你的回应……如此种种细节在我脑海当中反复演练,然而因着对你的爱意,我始终无法将它们倾诉。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你就躺在我身边,头枕在我的腹部,沉沉睡去。我仿佛得了失忆,草草写下几个单词就必须停下好好看看你。你就在我怀里,纯净地让我着迷,我现在才开始明白,为什么铁屑总要朝磁石奔去。从你那里来的吸力是如此强大,不论我在哪里,好像我一放松精神,我就会飘到窗外,穿过战场,一直飞到你的身边。
长久以来,我的双眼一直被寒冬的迷雾所遮蔽,我几乎不愿承认我的工作有任何意义。战争变得太不顾个人、太复杂、耗费太大、死人太多了。一名医生是那样的微不足道,所能做的只能是救一人算一人。我自幼立志治病救人,现在我却只能看着那些本该得救的士兵在痛苦翻滚中一个个死去。这种锥心的疼痛让我难以承受却又无计可施。
Egal,一定存在着一个上帝,否则我不会遇到你。这一路你走得异常艰辛,这是显而易见的。我觉得我能让你感到舒适,我能减轻你的痛苦,哪怕能让你片刻安睡都会给我的生活带来意义。你的血肉之躯使我感到温暖,我因为能拥抱你而有如获新生的感觉。这是我企求的一切,我反复沉思,只想和你长相厮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爱你……”
这封信并没有写完,就好像预示着他们之间无疾而终的爱一样,Egalmoth不动声色把信折好放在贴胸的衬衣口袋里。他的命运已经注定,只求在堕入地狱时还能保有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