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别……哎……喂~~~~”Enerdhil一阵大呼小叫吓得Duilin手一抖,一锅融化的黄金从钳子里滑落,全部撒在Enerdhil的工作台上,木桌上冒起一阵青烟,Duilin自己的手上也被泼洒出的金子溅到了,烫得直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Egalmoth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两条腿交叉搁在工作台上,向后仰着椅子晃来晃去。
“你还不快来帮忙!”Enerdhil气急败坏地地抢救他的工具。“Duilin你真是太笨了,Anneri都比你做得好。”
“你嚷什么?嚷什么?你不嚷我能弄洒了吗?”Duilin也气得脸红脖子粗。
“哎,你可真行,天天和我们这两个诺多最伟大的珠宝匠混在一起也能砸锅。”Egalmoth继续摇晃他的椅子。Duilin没好气地骂回去:“你俩天天跟我混也没见你们会制弓!”
Egalmoth把眼睛一瞪,嚷道:“谁说我不会制弓?”
“你做的弓射箭能歪到外环海去!”
“你们俩就不能帮帮忙?”
Egalmoth懒洋洋地说;“你自己弄吧,我在替他考虑更重要的事呢。”
“眼下他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哎,我早就说了你们这些光棍就是指望不上。”Egalmoth双手枕在脑后,两只眼睛盯着被炼金炉熏黑的房顶,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你想想看,婚礼上Indilme的父亲会牵着她的手把她交给他,那他呢?”
还没等他说完Duilin早就飞起一脚踢在椅子腿上,Egalmoth立马向后倒去,幸好他身手了得双手一按椅子扶手跳了起来,稳稳站住。那椅子就倒了霉,哗啦一下倒在地上弄出很大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还打我。”
“你是打算勉为其难装我Atar对吧。”Duilin咬牙切齿地说。
“对啊,我就吃点亏帮你了。”Egalmoth的笑容堪称厚颜无耻。Duilin作势又装作要打他,他俩嘻嘻哈哈互相推搡扭做一团。
这时候工坊的房门被推开了,姑娘们提着篮子走了进来,随她们而来的还有午饭的香味。“哎呀,怎么又打架了。”Ríndes说道,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预示着新生命在茁壮成长。Egalmoth立即停了下来,赶紧扶起椅子让妻子坐下。“我们在教Duilin手艺呢。”
Indilme左右看看一片狼籍的工作台,笑着说:“好像学的不怎么样啊。”
“他呀,能给你做一个完整的圈就不错了。”
“没有关系,他就算用草编一个圈我都喜欢。”美丽的未婚妻含情脉脉地望着Duilin,她那如花般的笑颜迷得弓兵队长神魂颠倒,他急吼吼地凑过去亲吻她的嘴唇。他们俩忘情地纠缠在一起,留下三个面面相觑的围观者。
“咳咳……”Egalmoth悄悄拉了拉老婆的手,Ríndes心领神会仰起脸对上他的唇。Enerdhil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真想拿扫帚把他们统统轰出去。懒得理他们,Enerdhil揭开盖在篮子上的手绢,自顾自吃了起来,等他开始吃第二只鸡腿那四位才完事。看他咬牙切齿啃鸡腿的样子都觉得好笑。“现在就剩你一个了,你要抓紧呀。”Ríndes说。
Enerdhil挥挥手中的鸡腿说:“算了吧,我只要有工坊就好了。”
这顿午饭吃得轻松愉快,Indilme深爱着Duilin,并且已经把自己当成他们中的一份子,她喜欢Egalmoth家充满平民烟火气息的氛围,甚至超过自己那恪守繁文缛节的家庭,能和他们长久地生活在一起真是桩令人高兴的事情。
午餐的话题集中在Enerdhil如何找女朋友的问题上,两位嫂子给小叔子列出长长的候选名单,听得Enerdhil直翻白眼。再加上Egalmoth和Duilin在一旁煽风点火,珠宝匠差点就气的消化不良。“我说Egalmoth你先管管你自己行不行?”Enerdhil大喊道。
Egalmoth忙着往嘴里塞鸡肉,等他把肉全部咽下去才说:“我又怎么了?”
“至高王不是叫你重新拾起手艺,你马上又要去进贡了难道不该有所表示?”
这话说得Egalmoth顿时就没有食欲了,是啊,上次至高王驾临时Egalmoth认真地答应了陛下的要求,结果杂事缠身就忘记了。现在该怎么办呢?Egalmoth发现他好像完全不具备一名工匠应有的灵感了。
晚饭过后Anneri回来了,她像一只欢乐的蝴蝶飞进起居室,她使劲在叔叔脸上亲了一口,又飘到母亲身边抱着她的脖子撒娇,“Nana,我好想你啊。”
Ríndes放下手里的针线,亲昵地摸摸女儿的脸,“吃过晚饭没有?”
“吃过啦。”Anneri四下看看才发现不见父亲的踪影。“哎?Atar呢?”
母亲抬头望着天花板说:“他呀在阁楼翻他的破烂儿。”
“哎呀!别把我的东西弄乱了!”Anneri风风火火就跑走了。
“就你们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怕弄乱呢。”Ríndes摇摇头,把矛头对准小叔子,“我说你也是,把他这兴头又招起来干嘛,一会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Enerdhil把眼睛从手里的图纸上移开,轻轻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他能好好折腾一番,或许他就能放过他自己。”
Ríndes不再说什么,她觉得有些羞愧,一直以来她似乎对Egalmoth想得不够多,因此她决心全力配合Egalmoth想要做的一切。果然没过多久父女俩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阁楼下来了。“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干活了!”Egalmoth兴冲冲地宣布。
“对!我们要干活!干活!”Anneri呼啦一下把口袋背到背上雄赳赳地跟着嚷嚷。
“好呀!”Ríndes站起来,按照诺多工匠的传统,她解下自己的发带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然后系到Egalmoth手腕上。“亲爱的,祝你顺利。”
Egalmoth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说:“我有礼物给你,到时候吓你一跳。”
炙热的锻造炉冒出明亮的火焰,饶是户外外春寒料峭,Egalmoth家的工坊内依然异常闷热。Anneri只穿了一条粗布裙子,双臂袖子卷得高高的,汗流浃背地使劲拉着风箱。她刚刚想甩一甩疲累的胳膊,就被父亲一声怒吼:“别停!”
“噢……”小姑娘吓得浑身一抖,认真地拉起风箱。
此时她的父亲正在做加工红宝石最重要的一步——淬火,只有这样处理过的原石才能呈现出艳丽的红色。这是他们家族密不外传的绝技,以此方式处理过的原石将散发出更加璀璨夺目的光芒,因此Egalmoth把工坊门窗关得紧紧的,只留女儿来帮忙。
“哇!变红了!”Anneri惊喜地叫道,下一秒她就伤心地发现Atar根本不理他。在Anneri眼里此时的父亲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部身心都投入在手中的宝石上。宝石的光华逐渐显现,照亮了他的面孔,Anneri觉得Atar很高兴,是那种漂泊四方的游子重归故土的幸福。她不再说话,只是更加卖力地帮助父亲。他们就这样努力工作了很久,Egalmoth终于把宝石从火上拿开,放到一个盘子里等它冷却。他抱着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宝石看了一阵,终于说:“过来吧。”
小姑娘松了口气,一头扑到父亲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Atar,我累了~~~”
“这才到哪啊?以前赶工期的时候几天几夜不停地干,那才叫累。”他搂着她,还像婴孩时期那样前后摇晃着身子哄她。“我就说让你叔叔来帮忙,你非要逞能。”
“我不是逞能!我是珠宝匠家的女儿!”小丫头撅着嘴抗议。
“好好好,你是珠宝匠家最了不起的女儿,好了吧?”说到这Egalmoth又不吭声了,他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宝石,一动不动。感受到父亲异样的感情,Anneri从他怀里仰起脸,望着他问:“Atar,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你好讨厌噢。”
“我又怎么了?”
Anneri扭了扭身子,小脸紧贴在父亲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我们是不是伙伴?”
“当然是咯。”
“我们之间就不该有秘密。”
头顶上传来Egalmoth温柔的轻笑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爷爷奶奶也爱这样抱着我。”
“你想他们了?”
“是啊。”Egalmoth叹息着,“我也和你一样一边拉风箱一边看你爷爷处理宝石。”
“然后呢?”
“刚才我好像看见你爷爷进来了,他看着我淬火,然后说:‘角度太过了。’我告诉他:‘我在实验新方法。’”
可是刚才并没有人来啊?Anneri不忍心揭穿父亲的梦境,于是说:“Atar你想用新方法做什么呀?”
“为你母亲做一个吊坠。”
“哇~~~什么样的吊坠?会唱歌吗?会有日出吗?”
“不会,只用切割工艺制作的吊坠。”
“啊,那不是很无聊。”说到这里Anneri感觉到Atar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然后自己就被抱了起来。“太晚了,睡觉吧。”
以Anneri的年纪目前很难理解父亲的感受。在她跑上阁楼前Egalmoth一个人坐了很久。他从那个尘封已久的木头箱子里翻出即使跨越冰海也不曾割舍的全套工具,他呆呆地望着他们,沉默不语。距离上次使用他们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啊,久到Egalmoth都觉得这一切是否发生过。曾经一度Egalmoth认为自己已经死了,那个作为工匠的自己,那个真正的自己,他已经随着父亲的躯体一起埋葬于冰冷狂暴的波涛之下。正因如此,这些年来Egalmoth从未感受过彻底的快乐,他的心里有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洞在吞噬属于他的光明。至高王的一番劝勉给予Egalmoth足够的勇气,他决心试着把这个洞填满。
重新拿起工具,生疏了60余年的技艺被重新捡起,Egalmoth发现自己制造珠宝的理念越来越像父亲,他摈弃过去执着的一切,追求的是材料本身极致的魅力,虽然这些作品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魔力,但同样的登峰造极。沉浸在创作中的他,仿佛和自己的父亲有了灵魂上的对话:“Atar,您所教导的一切我从未忘记。”
终于,Egalmoth将那枚红宝石吊坠放在妻子掌心——如夕阳般燃烧的红玫瑰。他对她说:“对不起,我欠你一个婚礼。”
Ríndes拥抱了他:“有你在我身边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