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部 噩梦沉沦
第一章
“……喷气涡轮机的声音从早响到晚。当一台引擎在启动中时,你可以听见它发出像小型摩托车那样的嗡嗡声。声音由启动中的引擎发出,随着转速的增加它变得异常尖锐。一阵低沉的冒泡声意味着涡轮机开始工作了。超过一米长的火焰从涡轮机喷口迸出,接下来声音转变为隆隆的轰鸣,当飞机开始移动时又变得尖锐。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地从一千米长的混凝土跑道起飞和降落。老资格、经验丰富的飞行员们必须得适应全新的飞行。过去的习惯和经验,偏见和怀疑只会让驾驭这些珍禽变得更难。
当它们在全力运作时,你可不能接近涡轮机喷口,它会吸入周围的所有东西。Me 262的玻璃座舱盖在各个方向都拥有极佳的视野。与以往的一个不同点就是在滑跑时拥有无阻碍的前方视野,这得益于前三点式起落架。你坐在那里的感觉就像是在一辆跑车上……”Glorfindel在给Duilin的信里如此写道。不幸的是,这种新型飞机他是无福享受了。正如Egalmoth所预料的那样,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獾”计划流干了第八航空军的最后一滴血,7名经验丰富的联队长,15名大队长,20余名中队长还有不计其数的老兵殒命长空。没有了这些老手的指导和榜样,恐慌笼罩在每一个年轻飞行员的身上,毕竟连这些战功赫赫的长官都无法幸免,他们这些菜鸟又有什么指望呢?
空军总部慌忙调集人手救急,将训练了不到三个月的飞行员送上前线,由于Egalmoth的倒台,Glorfindel几乎是第一批被列进名单的,不过对此他自己毫不在意,在这样悲剧的形势之下他愿意为祖国做任何事情。
作为战斗机飞行员参加的第一次行动,Glorfindel大脑里一整晚都是焦虑的,因为他知道面对他们的是3000架敌机。他们在凌晨时分起飞,护送斯图卡战机。东方的天空是血红色的,下方到处是火炮的闪光和爆炸。德国的军队被分割在一小块一小块零散的阵地里挣扎求生。Glorfindel在战斗中显示出了一名卓越飞行员的素质,他格斗凶狠,射击精准,很快收获了空战胜利。仅用了一周的时间他就击落两架飞蛇式战斗机,被提升为预备役少尉。
9月14日,Glorfindel又收获了两次空战胜利,然而这样的小胜完全无法提升战友们的士气了,他清楚的发现战斗机飞行员们和他上次离开前线时已经有了根本的变化,他注意到德国战斗机飞行员们战斗的欲望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们个个都说宁愿当五分钟的懦夫也比当永远的死尸要好。这很快完全粉碎了Glorfindel希望和与他的新部队一起改变历史的幻想。
接下来的一周Glorfindel所在大队的少量Bf-109G战斗机每天都要执行一些作战飞行,但是德国飞行员都没办法给他们的地面部队提供甚至最低限度的空中掩护,大队战至这个阶段已经元气大伤,能够依赖的空战老手所剩无几。 Glorfindel自己的座机也在战斗中严重受损,他只好留在地面上,帮着中队长收拾阵亡战友的遗物,通知家属。一直忙到中午,中队长Knoke中尉突然跑来说
“Roon,他们来了!”
Glorfindel放下东西就往外跑,冷冷清清的跑到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昨天有命令说军司令部要转场来这个机场。来就来吧,根本就不关他这个小少尉的事,但下一秒他真真切切的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架半新不旧的Bf-109呼啸着进场,机身上除了国籍标志外没有任何部队标识,取而代之的是第八航空军的军旗以及Anneri的名字。Glorfindel使劲揉了揉眼睛,飞机垂尾侧面用橡叶花环和双剑装饰起来的200字样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是Egalmoth的飞机。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被赶回家了?他的座机怎么又会在这里?
Glorfindel跑上前,帮助飞行员打开舱盖,“这飞机是怎么这样?”
“军长的座机!”那个人不以为然的说道。
“谁是军长?”Glorfindel大惊失色。
飞行员跳下飞机,拿一种看神经病的眼光打量着他:“Egalmoth Von Roon少将,三天前刚刚到任。”
“我的老天!Egalmoth回来了??!!”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提到长官为何这么没有礼貌?”
“咳,对不起,我是说我们的军长不是戈登 戈洛布上校?”
“我们的前任军长总算回到了他该去的地方!”那人没好气的说,“你是谁?”
“呃,我……我叫Glorfindel Von Roon……”
飞行员扬起眉毛,一副了然的模样,他对着Glorfindel冷笑了一声就走了。
司令部的专机于晚些时候到达,Glorfindel在队列里注视着Egalmoth站在他那架座机的机翼上对下属发表演讲:“刚刚过去的八月,我们经历了一生中最不幸的时日。如同父亲般保护我们、教导我们的前辈一个一个逝去,因此在我们的内心产生了疑惑和恐惧,但我们必须记住并非所有的老鸟都已死去!从明天开始,军司令部将会成立飞行小队,我和司令部的指挥官们将亲自带领你们出击,长官们所有的战术技法将成为你们效仿的范例!我们必须意识到这点:在最最凶猛的攻击之下,面对着现代历史上最众寡悬殊的形势,我们的德国浑身是血但还屹立不动,英勇的陆军还在顽强的将敌人阻挡在国土之外,他们所能取得的成就我们也能。”
“Egalmoth你简直疯了!”Glorfindel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要不是部队有纪律,他非得抓住Egalmoth的衣领使劲摇晃让他好好清醒一下!Egalmoth说完就忙着建立他的指挥所去了,Glorfindel焦躁不安的在跑道边走来走去,他理解g哥哥的想法,同时也深知自己根本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但作为弟弟,他必须出言阻止,哪怕就一次,哪怕就唯一的一次。
直到深夜,有人垫着脚尖穿过挤作一团的熟睡的飞行员之间,轻轻摇了摇Glorfindel的身子,在他耳边悄悄说:“军长阁下在外面等你。”
Glorfindel一骨碌爬起来,一轮满月高照在天空当中,Egalmoth站在那里,九月底的俄国已经上冻,晚风寒冷刺骨,他微笑着看着Glorfindel走出来说道:“那么冷,也不穿件外套?”
Glorfindel准备的一肚子话一下子就说不出来了,他故作生气的瞪了Egalmoth一眼说:“你不也只穿着衬衣就跑出来了。”
Egalmoth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以为你一辈子不和我讲话了。”
“我没那么小气。”
兄弟两开始漫无目的的散步,他们什么都没说,沿着飞机跑道向前走, 月光照在四下都是浓密的香蒲和大叶子芦苇的沼泽上,在绕着停机坪走了两圈后Glorfindel终于开口:“你别去。”
“不可能!”
Glorfindel一把抓住了Egalmoth的胳膊,“你是不是有病?你是军长!”
Egalmoth点了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在银色的月光下吐出一片蓝色的烟雾,“现在除了我身先士卒亲自打下几架敌机提升士气之外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你在地面上指挥,仗我帮你打。”
Egalmoth愣了,用吃惊的目光凝望着弟弟,然后露出了笑容。“臭小子,还没轮到你给我下命令。”
“别那样嬉皮笑脸的,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这是抗命!他们会枪毙你!”
“放心吧,我亲爱的弟弟,柏林这样的安排就是要给我一个体面的死亡。”
Glorfindel真的生气了,“我不相信你,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
Egalmoth认真的看着Glorfindel,“Fin,我在第八航空军度过了差不多我的一生,你明白吗?我对这支军队是有愧疚的,若不是我因为妇人之仁被解职就不会有如今全军覆没的局面了,我必须再做点什么,证明第八航空军还活着,证明我的军队还活着。”
“那不是你的错!Egalmoth!所有人都敬佩你做的一切!你不要这样责备自己!Egal,哥哥,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那才是真的全完了!”
“说得没错,不过……”Egalmoth沉默了一会,抬头看了看月亮和星星,“反正状况也不会更糟了,假如真的在劫难逃的话,在末日降临之前不如让我先爽一下!”
“Egalmoth你他妈去死!”Glorfindel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气急败坏的走了,Egalmoth喊道:“喂~你刚才还舍不得我死呢!”
“我永远不要理你了……”在他身后传来Egalmoth恶劣的大笑。
第二章
Ecthelion在参加完Duilin的婚礼后立即被召回了北方战场,如此火急火燎的原因只有一个:苏军在6月末发起的“巴格拉季昂”夏季攻势中几乎歼灭了中央集团军群,稍后又在北方集团军群和中央集团军群残部之间撕开了巨大的缺口。北方集团军群新任指挥官舍尔纳是个强悍的防御专家。到7月底时,苏军第波罗的海方面军被暂阻于多贝莱一线。德军新任参谋总长古德里安自7月21日上任以来一直都在忧虑北方和中央集团军群残部的命运。为将两大集团军群重新连为一体并形成完整的防线,古德里安正在筹划代号“双头作战”的战役,由一些精锐装甲师组成的第39装甲军和第40装甲军。北方集团军群除了出动步兵军进行牵制性辅攻外,也将出动装甲部队进攻图库姆斯,得手后再设法解除里加之围,解救那里成千上万的伤病员和医护人员。
古德里安认为必须由一名卓越的装甲指挥官主持图库姆斯和里加方向的攻势,他的助手立即提出有个现成的人:Ecthelion Von Roon上校。古德里安当时闻言立即舒展了愁眉,还发出了一番感慨:“如果有什么人能做到的话,那也就是Ecthelion了。”
当晚,古德里安打电话给Ecthelion,问他有无胆量夺取里加,Ecthelion回答当然有,古德里安就要他上报详细计划和所需的一切。Ecthelion立即行动起来,装甲团的团部设立在一个俄国办公机构杂乱的办公室里。借着昏暗的青黄色灯光,他观察了一下办公室,屋内所有东西的表面上都蒙了―层黑纸灰,在地板上和皮椅里堆着报告、档案和没有装订的纸张,空的抽屉和文件柜都敞开在那里,一张转椅翻倒过来了,整个地方好象遭了抢劫一样。Ecthelion招呼参谋人员搬了几个弹药箱平凑成一张临时桌子,摊开地图对照着最新的侦查报告开始商讨。
根据Ecthelion的估计起码要有三个装甲师的兵力才能在打通两大集团军群联系的同时解除套在里加身上的苏军包围铁环。不过他深知现在根本不可能为他提供这么多兵力。第二天一早,Ecthelion被召至北方集团军群总司令舍尔纳那里,他说了自己的初步想法,然而舍尔纳说他想多了,并且摊出了自己的底牌:已在图库姆斯附近的党卫军“格罗斯”装甲旅,第7步兵师的部分参谋和2个步兵营以及第9拉脱维亚炮兵团3营,但就算是这点兵力也不能完全给Ecthelion,舍尔纳叫他自己想办法。
“那么……我需要司令部的配合……”Ecthelion说着向舍尔纳元帅提出了他那个老兵油子式的计划。 舍尔纳听了觉得非常值得赌一赌,他赞扬了Ecthelion一番,然后向他宣布了一道出乎意料的命令:晋升Ecthelion von Roon上校为陆军少将!舍尔纳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祝贺你了!”
Ecthelion第一个反应是冷静的盘算了一下,这道命令已对他的生活突然作出不可改变的影响,他不能要求比这个更好的变化了,这是优质奖章,是陆军服务中的金质勋章,但是他精神上仍然有一点小小的不安,使这件了喜讯蒙上一层阴影:显然这是最高统帅部在逼他一定要达成任务。不过这点阴影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想到了父亲,爸爸为了这一天倾注了全部心血,现在他会有多高兴啊?又一个Roon将军!家族历史上长长的将军名单里的一个!他带着飘飘然的喜悦离开了北方集团军群总部,“巴克尔,去第39军军部!”
“是的!将军阁下!”副官巴克尔喜气洋洋的故意把将军一词喊得很响。
Heinrich憋了一肚子火气,他昨天赶到利帕耶亚港去探视配属给第39军的第101装甲旅时才发现该旅还在海运途中,这就意味着他那拙荆见肘的进攻部署将缺个大口子。事到如今和石头一样坚硬的Heinrich也不禁意志消沉起来。叮铃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Heinrich的沉思:“长官,我是值日官您的儿子来了!”
“让他进来吧!”
Ecthelion在门口露了面,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黑色装甲兵制服,领口上挂勋章的绶带都变了色,但肩章却是崭新的将军红。Ecthelion摆出一副随随便便的口吻说:“嗨,爸爸,您要是没空见我,尽管说就是。”
“Ec你怎么来了?你晋升了???”Heinrich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说Egalmoth晋升为少将算是意外之喜又在情理之中的话,Ecthelion当上将军就好比他用一生精力培育的树苗终于结出了金苹果。他激动的扶住长子的双臂,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的湛蓝的眼睛。Ecthelion紧紧拥抱了父亲,“爸,一能离开舍尔纳那里我就决定来找您了,想让您高兴高兴。”
“你能多待一会吗?我现在得去看看参谋的报告,一会我们好好聊聊!”
“好极了爸爸!”
这下子Heinrich的精神已经振作起来,他对这场战斗不再担心而是激动地斗志昂扬,尽管他所面对的是苏联五个军的强大兵力,但他还是个老战士,家族的荣耀足以支撑他应付任何困难。等他忙完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仅存的一丝残阳从破损的玻璃窗一角射下来,将一片椭圆形的亮光照在Heinrich摊开的箱子上,或许擅自动别人的东西不太好,不过那个人如果是自己爹就没什么了。Ecthelion心安理得的把老爸的行李翻了个底朝天。
“咳,你在干嘛呢?”
Ecthelion嘴里斜叼着烟卷,漫不经心的回答:“您没有Duilin小时候照片?”
“怎么突然要找那个?”
“我要幻想一下您的新孙子什么样!”
“你说什么?”接二连三的惊喜让Heinrich头晕眼花。
Ecthelion扬起一张印有总参谋部字样的信签,笑着说:“Duilin这小子把信塞进绝密信封里浑水摸鱼寄给我的。”
迫不及待的接过来,Heinrich熟悉儿子的字迹,规规矩矩的陆军字体,大写字母写得端正有力。
“……海蒂已经怀孕,我们的孩子会在明年初夏出生,得到凯特尔的首肯后我把她接到了身边,大本营的食物配给要好得多,也有坚固的掩体能躲避空袭……我听到的消息是如果你这次能成功夺下里加他们将为你提供一处地产作为奖励,我跟古德里安说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在巴伐利亚,我猜你是不愿意和Egalmoth分开太远的,而我和海蒂也喜欢那里,要是能平安度过战争,考虑在那安家也不错,这样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怎么样爸爸?小糊涂虫也开始规划他的生活了。”
“这主意不坏!看样子我们必须喝一杯了,我有一瓶上好的白兰地。”
父子俩高高兴兴的坐在一起一杯一杯往肚子里倒酒,他们多少年没如此惬意的聚在一起了。虽然好事连连,但迫在眉睫的危机还是令人不安。Ecthelion说了最近收到弟弟们的信,Heinrich才发现眼前这个大儿子似乎已经在履行家长的职责了,相比于他这个父亲,三个小儿子更愿意把心里话告诉他们的大哥。
Ecthelion告诉父亲Glorfindel总是让联络机给他送信,他大骂Egalmoth是个过时的老头子,第一次升空作战就差点被打下来,还被送进医院了……
“Egal没事吧?”
“没事,第二天照飞不误,据说后面打得相当不错。不过Glorfin要我劝Egal放弃作战。”
“Glorfin也懂得关心别人了。”
“即便是Glorfin也不得不说军长身体力行确实有效果,新兵学的很快,目前各单位战损和苏联人比差不多是1:1,但他们得不到补充,力量越来越弱。”
Heinrich吐出个浓浓的烟圈,“现实如此,Egal并没有做错,他可以想尽办法保护Glorfin,但在指挥官的位置上他必须首先献身。”
“Egal已经做好准备了,他把所有财产都转移到了Lucia名下,足够她们今后生活以及Anne的教育费用。无论如何我们已经输掉了战争,但还有重要的东西值得我们战斗下去。”Ecthelion的目光避开父亲的凝视,他看了眼手表说:“我得回去了。”他依依不舍的把全家福拿在手里,叹息着说:“我真想念他们啊。”
“我们很快还会团聚在一起的,到时候你再给我们弹钢琴。”
“弹钢琴?哈,我都快忘记了我会弹钢琴了。”
他们一路走到旷野里,周围挤满了忙着准备战斗的人,“啊,爸爸,您这士气很高啊,真是支了不起的部队。”
“都是些好小伙子。”
“立正!”值日官大声发出命令,跑来跑去的士兵突然站住了。Ecthelion紧盯着父亲的眼睛,露出了一种父亲从未见过的微笑,“爸爸,我会想您的。”Ecthelion出乎意料的轻轻拥抱了父亲,不知道是不是幻觉,Ecthelion小时候身上特有的一股奶香味直冲Heinrich的鼻子,但此时他怀里的不再是小小的、柔软的肉团子,而是高大健壮的男子汉的身躯。Heinrich脑海里突然冒出两个字:“换岗!”
“再见,Ec,祝你丰收,顺利!”
Ecthelion上了车,疾驰而去的汽车掀起一道烟尘,Heinrich叫那些站着一动不动的士兵继续干活,他怔怔的望着Ecthelion远去的方向,不过很快他就不好意思让人家看出来自己是为了多看一眼儿子而站在院子里,于是走回指挥部准备“双头作战”的计划去了。
第三章
Ecthelion率领少量坦克扮演救火队长的角色。没用多少时间德军中就开始流传:“Ecthelion von Roon在这里,他会解决一切。”不止一个步兵指挥官在听到前来支援的是Ecthelion而发出了兴奋的欢呼。他一如既往的带领小股装甲部队灵活出击,出其不意的打击敌人。为了除掉这个无耻的混蛋,苏军进行了好几次伏击,但每次都被Ecthelion机警的逃脱了。既然地面伏击不成功,那么苏联人就改为轰炸,他们花了大量精力侦查到Ecthelion战斗群所在位置。
于是毫无征兆的,一阵低沉的共鸣仿佛从地平线另外一端传过来,警戒哨位发出近乎哀鸣的警报声:“重型轰炸机!”掩护装甲集群的高射机枪纷纷开火,可是这点火力起不了什么作用,第一波炸弹带着尖利的呼啸扑面而来,将深秋的俄国原野变成烈焰的地狱。
Ecthelion心情愉悦的观赏着三公里以外火焰翻腾的景象,三天前他命令坦克兵们造一个伪装集结地,等他来检查的时候发现这个阵地造得真好,能干的小伙子们用报废的坦克,被摧毁的苏联坦克碎片,还有树枝,伪装网堆了30多个假装甲车。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他们还在假坦克里面放了炸药,还有穿了德军制服的俄国人尸体,并且按照规程在阵地周围安排了高射机枪。Ecthelion满意的用加密电报向集团军群总部报告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带着手下跑得没影了。
轰炸机群像犁地样的沿着公路将他们所有携带的炸弹播撒完毕后心满意足的飞走了。刚才还是葱翠宁静的田野现在只剩下焦土、弹坑和冒着青烟的钢铁与人类残骸,除了火焰的燃烧声外一切自然界的生息都消逝无踪了。Ecthelion轻松的下令:“好了,过半个小时向上面汇报吧。”
没过多久苏军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的司令部就截获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电报:“Ecthelion Von Roon少将在下午的空袭中阵亡……”
“我自己都给赔进去了,要是不成功就亏大了。”Ecthelion坐在炮塔顶端郁闷的想,他们刚刚对外发布了Roon战斗群遭遇重创的消息,入戏太深的首席参谋官在给司令部的电文里还加了一条关于指挥官的死讯。Ecthelion对着强行做出悲痛状的参谋们哭笑不得:“我没那么招你们讨厌吧?”
“报告长官!这是按照您做戏要逼真的命令安排的!”参谋长站得笔直大声报告。
“好吧,我批准了!”他大度的做出了回应。整个作战计划的关键就在于苏联人是否会上当,否则只能硬着头皮正面进攻了,但眼下Ecthelion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对方的反应。
舍尔纳非常配合的急调另一名悍将施特拉赫维茨所率领的战斗群救急,这一切部署看似隐秘却又故意透露给苏联的侦查部队。除掉Ecthelion这个心腹大患之后,士气高涨的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开始重组防线准备围歼施特拉赫维茨。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本应化为灰烬的Ecthelion和他的战斗群竟然在午夜悄悄沿着图库姆斯至叶尔加瓦的公路开始了他们史诗般的进军。
第二天上午,战斗群在图库姆斯西面数公里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俘虏了苏军一个营。通过审讯喝得醉醺醺的军官Ecthelion得知苏军第417步兵师正驻守在城内。
“好极了,我们得请亲爱的伊万喝一壶!”他召集参谋人员确定进攻方案。“我们有没有办法联络上里加湾的海军舰队?”
“应该可以!”
“很好,派人通知海军协助我们炮击图库姆斯!”
“是!”
“好了,摧毁他们的全部通讯设备,留下一辆坦克和一个连看守俘虏,通知统帅堂的部队来接收俘虏。其余的人跟我走!三点前必须赶到图库姆斯!”
海军第2战役集群给予了Ecthelion最大支持,当他抵达图库姆斯郊外时海军舰艇向城内守军实施炮击, “欧根亲王”号在短时间内发射了265枚口径203毫米的炮弹,其余重型驱逐舰也发射了数百枚口径稍小的炮弹。守城的苏军第417步兵师被炸得无处藏身,停在城中的80辆崭新的坦克也被炮火基本摧毁。炮火暂停后,Ecthelion发起了猛攻,抵挡不住的第417步兵师很快溃退,有很多官兵在混乱中被俘。惊慌失措的守军向第波罗的海方面军司令员巴格拉米扬报称,进攻图库姆斯的德军坦克多达300辆。另外还有将近35艘船的德军从图库姆斯东面登陆夹击。显然这一报告极大地高估了德军的力量,但巴格拉米扬不敢怠慢,命令第417步兵师余部和邻近的第76步兵师迅速撤退,以免被全歼。
有人匆匆跑过来报告苏联人的油库安然无恙,Ecthelion兴奋地命令党卫军装甲旅大部分驻守图库姆斯,自己带着加满油的部队继续向里加进军。然而他的好运才刚刚开始,离开图库姆斯没多久,走在最前面的侦查部队报告说前方有数量不菲的苏军正打算向第16集团军的侧翼运动。“还等什么?立即出发!”Ecthelion跳上坦克,车队的轰鸣声在旷野里回荡,大路上扬起的烟尘令天上的星斗都黯然失色。尽管这样疯狂赶路很容易遭到伏击或者是夜间轰炸,但是Ecthelion觉得必须赌一赌。很快他便看到了一字排开向前推进的敌军,他们洋洋得意在准备正面进攻德国人薄弱的防线,即使听到了身后的引擎轰鸣也想当然的认为是自己人。Ecthelion自然不会放弃到嘴的肥肉,他杀气腾腾的站在司令塔上,大声命令全体呈战斗队形散开,立即展开攻击!
随着他的一声号令,40多辆坦克一阵猛烈的齐射,把夜空照得一片通红。混乱中的俄国人以为炮弹来自正面德军,开始朝后收缩。虎式坦克的炮弹像雨点一样砸在俄国人队列中间,霹雳一声,黑夜爆烈成为雷声隆隆红光普照的白昼,十多辆中弹的T-34喷出火舌。俄国人大概以为黑暗之中的友军误伤他们,朝天空匆匆发射了一枚绿色信号弹,德国人的炮击更加猛烈了。这时候俄国人乱作一团,胡乱向四周还击。Ecthelion始终把头露在坦克外面一马当先朝敌人冲过去,他迎向这些红色曳光弹和呼啸而过的炮弹,好像它们不过是阅兵典礼时抛来的彩色纸带一样,“自由射击!干掉他们!”他浑身上下由于激动而颤抖不已,战场上火光冲天,像极了节日里的火炬集会。紧接着怪异的一幕出现了,战场上胜利连连不可一世的苏联红军竟然在象征性抵抗了一阵之后放下武器投降了。
清点战利品的结果确实把Ecthelion吓了一跳,他俘虏了整整一个坦克军一万余人。如此巨大的战果让德国人不知所措,参谋长和各级指挥官面面相觑,他们问:“现在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些人是不能轻易放掉的,否则就会腹背受敌。进攻绝不能停否则就失去了战术上的主动性。分兵吗?打到这里战斗群因为各种原因已经缩小了一半了。参谋们主张等待友军前来接收,有些指挥官建议干脆直接干掉这些王八蛋大家赶紧赶路,双方争论不休,最后都等着Ecthelion来决定。权衡再三他决定留下五辆坦克和大部分步兵,同时呼叫上级派部队来接管。尽管越来越稀薄的兵力令人不安,但Ecthelion决定冒个险。
事实证明他的运气实在不错,图库姆斯的突然失守与一整支装甲军成建制投降极大的震动了第一波罗的海方面军,他们大大高估了德军的反扑,里加包围圈周围的苏军都相应后撤。Ecthelion经历了三天郊游般的旅程,装甲战斗群的小股兵力沿途与苏军进行了多次交战,最终成功突入了里加城。Ecthelion出其不意,大胆又不拘一格的作战方式使他取得了一次令敌友双方皆感意外但又令人信服的胜利,数千名德军伤患和医护人员随后从里加撤离,北方集团军群与其他部队的陆路联系也得以恢复,经由里加至图库姆斯的狭长通道,北方集团军群的29个师和多个独立旅、所有重武器装备、超过10万辆的车辆都陆续撤离。
几天之后全德国的报纸头条都印满了Ecthelion穿着油腻腻的作战服接受一群衣着光鲜将军们祝贺的照片。然而他个人的精彩表演并不能改变北方集团军群毁灭的命运,此时他们的父亲已经陷入了苏联红军的重围。
第四章
“亲爱的爸爸,这几个月我过得很好。我的战绩已经达到36架,很可惜,当初Egal在这个战绩的时候已经获得骑士十字勋章,而我只得了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他们说起码要50个战果才拿得到一级。昨天我被任命为中队长。Egal还打电话鼓励了我一番。
不得不说Egalmoth这个老鼠的外号一点也没有错,他好像有超能力,能预感到危机的来临,总是能在俄国人大规模袭击前把部队撤走。联队长对我说他为了改善我们的作战条件不惜签署任何命令,编造任何谎言,不计后果的和柏林争吵,不择手段的和别的战区争夺资源。不管怎么说我们这里的情况是稳定下来了。我们跟着军部的长官们出勤,Egalmoth带领我们飞过几次,刚开始他像太久没骑自行车那样状况百出,不过飞了两次以后就恢复正常了。他给我们露了一手在45秒内连续击落两架敌机,新来的飞行员都把他当作神来崇拜,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我曾经试图效仿他的远距离击杀战术,但是显然那不适合我。我前两天用自己的绞杀战术也在十分钟内击落了三架敌机,中队的伙伴们也十分尊重我……”
读着Glorfindel的书信,Heinrich喜忧参半。几个月前Heinrich指挥一群由残兵败将组成的39军奋力解救科伟利守军,这一成功为他赢得了“科韦利雄狮”的绰号,希特勒对他坚定的态度和临危不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更认为其指挥能力和组织才干足以担当更大的责任。不过,在某种程度上Heinrich的成功也带来了副作用,希特勒深感自己的“要塞”政策正确可行,许多根本无险可守的城镇稍后都得到了这种“待遇”,大量兵力也因此被困在失去战略价值的所谓“要塞”里,更多的军队和集团军被迫改变作战方向,前去徒劳地救援被困的部队。希特勒恰恰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科韦利解围的成功,是快速调动和投入了2个军部、不少于6个师的兵力的结果,而对手基本是缺乏大规模装甲部队支持的步兵师,即便如此还花费了整整2周。如今,轮到Heinrich自己来亲自品尝希特勒这个政策带来的恶果!
第72步兵师在苏军坦克冲击下溃不成军,第39装甲军左翼被撕开了一个长达20公里的口子。两个满编的苏联坦克军从这里涌向第39军后方。刚被包围Heinrich并不慌张,他明白应对围困的最好方法就是做出果断而坚决的反应。于是他一边迅速向舍尔纳元帅报告自己这边的情况,一边马上组织兵力向立足未稳的苏军第六近卫坦克军发起反扑。一开始进展顺利,“贝克重装甲团”敲掉了上百辆苏联坦克,迫使巴格拉米扬增兵挡住了Heinrich的攻势。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Heinrich接到了一封令他五雷轰顶的电报,希特勒直接下令让他原地坚守,使兹维尼戈罗德卡成为要塞,以达到拖住敌人大批兵力以实现反包围的目的。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且不说39军在五十多天的血战里损失惨重疲惫不堪,就算满编也绝无可能同时达到死守和反包围的双重任务。Heinrich只好原地固守,并且致电集团军群请求突围。经过一天一夜的焦灼等待,Heinrich得到的只有一道冷冰冰的拒绝命令。舍尔纳在命令中提到第八航空军将为39军提供空中掩护以及物资空运,同时大德意志师,维京师以及希特勒的掌上明珠警卫旗队师将迅速投入救援。
这可能是Heinrich面临的最坏局面了,尽管知道两个年长的儿子久经历练,但他不知道事关自己会不会让他们冲动行事,特别是Glorfindel,他太年轻,远不如两个哥哥沉稳,他完全不敢想让这三个孩子前来救援会产生什么后果。
Heinrich的担忧一点也没错,他的三个儿子对此作出了最激烈的反应。Ecthelion一接到命令连夜从里加赶回图库姆斯,第二天凌晨就投入进攻。但俄国深秋的坏天气又一次挡在他的前面,倾盆大雨将道路变成一片泥沼,沉重的坦克在敌人的重炮轰击下深深的陷入泥泞动弹不得。德国救援部队每日的进展只能以米来计算。血战十日,Ecthelion的战斗群推进至距离包围圈只有十五公里的地方,但他已经无力再更进一步,出发时三十辆坦克到现在只剩下五辆,掷弹兵不足100人,然而他面对的是一整个装备精良的苏联坦克师,更可怕的是根据空军的情报有大批苏军正向他后方运动,试图围歼他的这股小部队。十一月二日舍尔纳元帅给他发来命令要求Roon战斗群迅速脱离接触,向东北方转移和第3装甲军取得联系。拿着这封电报,Ecthelion沉默了很久,其他人从未从这位意志坚不可摧的指挥官的脸上看到如此悲戚的神色。他紧紧握着拳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远眺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兹维尼戈罗德卡,Ecthelion深知他这一走很有可能就是同父亲的诀别。“爸,对不起,是我没用,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包围圈里Heinrich并没有坐以待毙,他并不相信反包围的计划能够成功,从一开始他就在为突围做积极准备。 他首先按照计划在东面和北面分阶段收缩防线,直到包围圈周边在波多利斯基北面显著缩小。如此安排德军既节省了弹药油料,又集中了兵力,还能更容易地击退对手和弥合被捅开的口子。Heinrich从被围到开始突围前也采取了大量欺骗措施,成功地诱使苏军相信德军将向南撤退。巴格拉米扬出现了判断失误,他不断从其他方向抽调重兵到南翼守株待兔。Heinrich手下各部的阻击和防御作战十分勇猛,对手始终无法从其两翼楔入进来,被围的第39装甲军就像长了腿一样,时而疾走,时而缓行,时而作战,时而避敌,但部队始终保持紧凑的队形,苏军很难寻觅到狠咬一囗或撕开防线的机会。
与此同时,Egalmoth为了配合父亲的作战,做出一副拼了命要为守军在南翼炸出一条通道的样子。他亲自上阵,为俯冲轰炸机护航,无论德国空军如何努力作战,无论他们打下多少架敌机,天空依旧被黑压压的苏联飞机所覆盖。时断时续的秋雨更是让空袭行动难以为继,为了使地面部队保持战斗力,迫不得已Egalmoth只能全力保障物资空运。他们冒险在狂风暴雨中起飞,向包围圈内空运弹药食品燃料,并接走伤员。
苏联空军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只要天气条件允许,德军机场就笼罩在密集轰炸之下。Egalmoth奔走于各个临时机场,命令部队每天在不同的简易跑道上起降,使苏军无法确定他们的位置。糟糕的地面设施严重威胁着飞行员们的安全。十一月三日,厄运降临到了Egalmoth身上。
Glorfindel中队正在做起飞前最后的准备,早些时候护送运输机空投的军部中队正在进场。Glorfindel抬起头,用一只手遮住强烈的光线,随即他的心就被紧紧的揪住了。他看到Egalmoth的座机摇摇晃晃的准备着陆,这架Bf-109方向舵完全被打碎了,发动机冒出火星。Egalmoth正在极力控制这架失速的飞机不要在强劲的侧风下失去平衡,几秒钟后飞机砰的落地,起落架撞上了一个未完全填平的弹坑。Egalmoth飞机立即弹跳起来,疯狂的在跑道上翻滚。
Glorfindel被吓得不知所措,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惊叫着冲向坠毁的飞机,“Egal!上帝啊!Egal!”乌黑的浓烟灌满座舱,Glorfindel看不清Egalmoth是不是还活着。“Egal!我来了!我来了!”Glorfindel绝望的拉扯着舱盖,樱桃色的火焰升腾起来,烤得他双手疼痛难熬,但他像是丝毫感觉不到那样,以惊人的力气哗啦一下把盖子拉开了,众人七手八脚把衣服着了火的Egalmoth拖到安全的地方。
Egalmoth气若游丝,一桶桶水浇在他身上,Glorfindel紧紧抱着他,嘴唇贴在他的耳边说着别人无法听清的话,他想要叫醒他,可Egalmoth毫无反应。救护车还有一个小时才能赶到,Glorfindel把脸贴在哥哥那还散发着刺鼻烧焦气味的身上,断断续续的喊着Anneri和Lucia的名字。即使救护车疾驰而来,医护人员把Egalmoth抬到车上,Glorfindel依然在对他说:“你说的,你会把爸爸救出来,你发过誓的……”直到汽车开走他才跌坐下来,用满是燎泡的双手痛苦的抱住头,他用力咬住嘴唇,不允许自己哭出声音。
十一月四日,Heinrich von Roon收到的空军通报署名是代理军长乌尔里希上校,他隐约已经感觉到Egalmoth出事了。但他现在没有时间担心,救援部队力量已经耗尽,如果再不采取行动斯大林格勒的悲剧将在他身上重演。他立即致电舍尔纳:“我部将自行向西北突围,本人愿意承担抗命带来的一切责任。”舍尔纳要他再等24小时,他必须最后一次向希特勒陈情。
十一月五日,集团军群司令部最新的一封电报宣告了第39装甲军的末日,大本营最后一次拒绝了突围的请求,要求他原地固守,等待天气好转,调动部队继续救援。
Heinrich决定不予理会,他把突围时间定在六日凌晨。老天对德国人施舍了仁慈,当日急剧降温把泥泞的地面冻得无比坚硬,第一场暴风雪极好的掩盖了德军部队的调动,Heinrich安排贝克重装甲团集中炮兵作为突击矛头,坚决向西北推进, 东、南、北三个方向的后卫部队的作战任务也由机动防御改为了最大限度阻击迟滞苏军的进攻。布置好任务,Heinrich平静的对下属说:“我将和第167装甲掷弹兵团一起行动,在波多利斯基阻击敌人,先生们,我们包围圈外见!”
忠实的指挥官们围着Heinrich不愿意离开,他们苦劝他们的军长随大部队撤离,均被Heinrich谢绝,在最后时刻,他把自己的日记和全部勋章交给参谋长盖尔将军。他说:“直觉告诉我我的儿子Egalmoth可能出事了,如果你能平安突围请帮我去看看他。”盖尔将军明白Heinrich准备完全牺牲自己换得他们的生还,他一时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回答,他郑重地接过Heinrich交付的东西,含泪向军长敬了个礼,转身就去指挥部队行动了。
前锋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很快席卷了苏军沿兹布鲁奇河部署的薄弱防线,夺取了河上的三座渡桥。如梦方醒的苏联人立即调集重兵进行追击,南面的第167装甲掷弹兵团则遭遇了更强的抵抗,苏军一部渡过兹布鲁奇河后还发起了反攻,并且一直杀入道路枢纽波多利斯基。在Heinrich的指挥下苏联人无法越过波多利斯基防线一步,经过四天的激战,第39装甲军大部与负责接应的第47军取得联系,成功逃出包围圈。然而,担任断后的第167装甲掷弹兵团没有一人能够离开波多利斯基防线。在战斗最激烈的高地上,苏联人在成堆的德国人尸体中间发现了Heinrich,手里还紧握着一支冲锋枪,中将的制服浸透了鲜血。
第五章
黎明,外面下着冻雨,一辆军车溅着泥水开过,车轮打滑转着激起了一片污泥。车子颠簸滑行了一百多米,陷进泥坑走不动了。司机慌张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Ecthelion低声道着歉:“很抱歉,长官,我这就去找人推车。”Ecthelion面色阴郁的点点头,一言不发。巴克尔紧跟着司机也下了,他实在害怕单独和Ecthelion待在车里,自从接到第39军的战报,Ecthelion就一直是这样一副麻木而恐怖的神色。穿长大衣的士兵们围着轿车喊着使劲推,终于把车推动了,车轮走上硬一点的地面,溅着水花,摇晃着转过方向开出小镇,在田野间的柏油公路上跑了一段以后,他们开进一条小路进入森林,来到北方集团军群的司令部。舍尔纳元帅正在开作战会议,Ecthelion只好在一旁等,集团军群的参谋长纳茨摩尔出来接待他,纳茨摩尔早在做大德意志师参谋长时就和Ecthelion相识。他使劲握着Ecthelion的手说:“你父亲的事真让人难过。”
Ecthelion强压下内心的酸楚,费劲的点了点头,纳茨摩尔只好接着往下说:“还有你弟弟,天啊……”
“等等?”Ecthelion眼里露出惊惧和疑惑,“我弟弟?哪一个?怎么了?
纳茨摩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好支支吾吾的说:“你不知道?好吧,这事或许不该我告诉你,Egalmoth von Roon少将遭遇到了坠机事故……”接下来对方东拉西扯说了点别的事情,就借故溜了。这个人具体说了什么Ecthelion一个字也没听进去,Egalmoth坠机的消息打击的几乎是个麻木的人,简直就没有叫他吃惊。他现在只觉得头疼、恶心、一阵阵发冷,还出了点汗,或许是因为他十几天没有怎么睡觉的缘故。他头晕脑胀的想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自己振作起来,他不知道Egalmoth究竟是死了还是受伤了,甚至还有可能他根本就没什么事,Egalmoth以前也掉下来过,他自己从残骸里走出来换了架飞机又重新上天了。他的主意就是打起精神,直到有了确切消息。
然而在他父亲方面确切的消息是有了,167团在父亲的指挥下以全数阵亡的代价换取了第39军18000人的生还。这不论多么令人难以接受都已经成了事实。现在他必须履行长子的职责料理父亲的后事。
半个小时之后,舍尔纳出现了。Ecthelion抬起右手,给元帅行了个纳粹礼,自从720事件之后国防军被迫执行纳粹礼仪,Ecthelion对此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舍尔纳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坐下吧。”元帅叹了口气,“我原本想要推荐你父亲出任集团军司令,如果他继续坚守,我会派飞机接他出来。”
Ecthelion平静的说:“没有一个Roon会丢下部队独自逃生。”
舍尔纳点点头,“他的参谋长带来了这个。”他一挥手,一个副官递上了一个公文包。看着父亲的遗物Ecthelion心如刀割,他垂下头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很软弱。
“那个参谋长说你父亲最后委托他去看看Egalmoth,不过被我阻止了,我觉得你带着另外一个弟弟一起去比较好。”
“感谢您,阁下。”
Glorfindel站在一棵飘落着金色叶子的树下等着Ecthelion,双手缠绕的厚绷带使他抽烟的动作很笨拙,他局促不安的走来走去,突然一下子停下了。Ecthelion从车里走下来,带着忧郁的微笑看着他。
“将军!”Glorfindel沉着脸,直挺挺的给Ecthelion敬了个礼。在Ecthelion眼里,这个最小的毛孩子还是跟十三岁时没什么两样。
“手怎么了?”
“没什么,被烫了一下。”
“那么……我们就走吧。”
一路上Glorfindel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把目光茫然地投向车窗之外,Ecthelion简单说几句话他只是敷衍的嗯了两声。司机猛打方向盘,避开地上一个巨大的弹坑,惯性差点把后座上两兄弟甩出去,Glorfindel伸手猛的撑了一下,撕扯到伤口,痛得他叫出声来。
“我看看!”Ecthelion慌忙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下子甩开了。
“不要你管!”他迅速把手缩到口袋里。
“你怎么回事?我只是想看看你伤着没?”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你管啦!”
“好吧,好吧,你长大了,那么你告诉我Egalmoth怎么了?”
Glorfindel苦恼的揉揉脸,“着路的时候撞上了弹坑就这样。”
“他伤着哪了?”
“颅骨骨折,严重的脑震荡,还有点烧伤。”
“那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把他送回去治疗?别人也就算了,你是他弟弟你为什么不去帮他争取?”压抑已久的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Ecthelion对着弟弟破口大骂。
“医生说他承受不了路上的颠簸,要等情况好转才能转走。你为什么要骂我?Egalmoth受伤的时候是我把他拖出来的,那时候你又在哪里?哦,是啊,你在忙着撤退,爸爸还在包围圈里,你掉头就走!”Glorfindel冲他大叫大嚷,泪如泉涌。
这一阵疾风暴雨把Ecthelion压倒了,他嘀咕了一声:“对不起。”伸出手臂想要抚慰他。却被Glorfindel粗鲁的推开了,他胡乱擦干眼泪,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Ecthelion已经竭尽全力,这一点他清楚。
“对不起,Ec。我不该那么说,我很难受,Egal情况很不好……”
“嘘,嘘,没事,Egal很快就会好起来的。”Ecthelion摸着他的头小声安慰。过了一会,Glorfindel说:“我现在很担心,一会我们到了医院万一Egal是醒着的怎么办,我们要告诉他吗?”
“……还是别说了吧……”
“可是骗得了他吗?他那么聪明?”
“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
战地医院冒着一股腐烂的恶臭,兄弟俩淌着没过脚踝的污水走进去,五排尸体停放在石子路上,盖着满是水渍和血迹的被单,湿透了的黑皮鞋伸了出来,鼻子把被单拱起,细细的水流从他们身边沿着倾斜的道路向Ecthelion他们站的地方淌过来,这股气味一部分是他们发出来的。几个骨瘦如柴的担架兵来来去去忙个不停,源源不断送来新的尸体。Ecthelion为避开他们抬起了手,一直提着的公事包打到了Glorfindel背上。
“你当宝一样拿着什么?”
Ecthelion撇了撇嘴说:“爸爸的遗物。”
Glorfindel眼眶又红了,Ec往他背上捏了一把:“别让Egal看出来。”
重伤员被安置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地下室,伤兵们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腐烂伤口的臭味、血腥味,大小便的臭气、以及许久不洗澡的人体臭味交织在一起,熏得Ecthelion眼泪都快出来了。或许因为医生给所有人都使用了吗啡,发黄的灯光下一片反常的安静,三个穿着沾有肮脏血污围裙的护士垫着脚尖在狭窄的缝隙间走来走去,手忙脚乱的照料着这一百多个奄奄一息的伤员。
“简直是个停尸间。”Glorfindel说。
“别乱说,快点找他。”
他们在一个用白布隔开的狭小空间里找到了Egalmoth,显然这里的医护人员给予了他力所能及最好的照顾,至少他的床边还有一个暖炉,但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他在一条濡湿发霉的毯子下瑟瑟发抖。
“我的天啊……”Ecthelion扑过去,把那条毯子扔到一边,他飞快脱下长大衣盖在Egalmoth身上,Glorfindel也这么做了。“好了,好了,一会就不冷了。”他像自我安慰一样的说。“Fin,把那该死的帘子给我扯下来。”
“也许是他们特意为他隔开的。”
“扯掉!要让护士能看到他,要不然他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说着他小心的抚摸着弟弟的身体,指尖感受到滚烫的热量让他心疼。
“烧得好烫。”Glorfindel说,“我去找护士想想办法。”
过了一会,一个疲惫不堪的护士过来给Egalmoth打了一针,又往他脑后垫了一个冰袋帮助降温。“败血症,”护士冷冰冰的解释道,“我们已经把有限的药品优先让他使用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Egalmoth竟然醒了,他显然已经认出了眼前的兄弟,他望着他们,眼神里带着焦急的询问。内心的焦虑灼烧得Ecthelion燥热难当,他定了定神,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嗨,Egal。”
Glorfindel忙着说:“你是不是很疼?我帮你把信拿来了?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Egalmoth微弱的哼了一声,继续直勾勾的瞪着他们,他现在急需知道那个答案。在他半梦半醒之间,现实和纷繁的乱梦混杂到了一起,在那些无边无际撕裂般疼痛、眩晕的时间里,父亲满身是血的身影频繁地出现在颠倒混乱的幻象里,在他清醒的时候可以将这种恐惧深埋在心里,可是做起梦来他就毫无办法了。
“爸爸……爸爸还在死守……已经调集军队去救援了……”
那不可能,如果战况还是那样激烈你们两个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巨大的悲伤涌上Egalmoth的心头,他伤心,愤怒,他想歇斯底里的抓住这两个愚弄他的骗子大声咆哮:“别骗我,我没有那么愚蠢!”但他一动不能动弹,虚弱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惨白的脸上五官扭曲,冷汗淋漓。
“Egal!”Ecthelion吓坏了,他一把按住他抽搐的身体,大喊道,“你冷静点,放松放松,乖,听话,放松,你冷静下来,我告诉你!”Glorfindel急的在背后直捅他,不过Ecthelion觉得既然已经瞒不住了,不如摊开直说,他相信Egalmoth足够坚强。Egalmoth安静下来,双眼已含满泪水。
“爸爸,爸爸……已经去世了……他在最后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还委托参谋长来看你,所以你必须赶快好起来,别叫他担心。”Ecthelion一口气说完,难过得心都被掏空了。Egalmoth的反应异常平静,他很想把脸转过去,不让别人看见他的眼泪,可是做不到,他像个婴儿一样软弱无力的躺在床上,任由Ecthelion帮他擦掉泪水。三兄弟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紧紧握着,仿佛要把彼此的指骨碎在一处。慢慢地,Egalmoth闭上眼睛陷入了昏睡,他的眉宇舒展开,神情平静而疲乏,只有满脸冷汗还留着挣扎的痕迹。Ecthelion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脸,然后就被护士赶走了。
分别的时候Glorfindel问了哥哥一个问题:“你说Egal会不会死?”
Ecthelion坚定的回答:“不会!这会他一定憋着股劲要复仇呢!看着吧,没准过几天他就从床上蹦起来,吓你一跳!”他夸张的语气终于把Glorfindel逗笑了,年轻的飞行员拥抱了他的大哥,“Ec,你总是有办法让我开心。”
“你能高兴些就好,我要走了,我得赶回去为爸爸举行葬礼,再帮忙把家搬到巴伐利亚去。”
Glorfindel点点头说:“告诉妈妈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Egal。”
“长大了啊!”Ecthelion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么Egal就交给你了,这个你收好了。”他把父亲的蓝马克斯勋章放到弟弟手里。“爸爸会保护你的。”
“我知道!”Glorfindel朝哥哥敬了个礼就走了。
Ecthelion叹了口气,匆匆踏上了奔丧旅途。
第六章
Heinrich von Roon—- 第三帝国装甲兵中将,他在二次大战中先后负伤十三次,均获得代表最高战功的勋章,阵亡时他已经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他是东普鲁士之子,拥有普鲁士军官的骄傲、自尊和使命感。他以崇高的牺牲拯救了第39装甲军,为了纪念他们的老军长,获救官兵自发在坦克和车辆上涂上“R”的徽记,这个绘在第39军战术符号旁的徽记将伴随第39装甲军继续在东线征战,直至迈入死亡的深渊。
然而对于这样一位一流的军人,优秀的装甲指挥官的阵亡希特勒的反应是在军事会议上破口大骂,骂Heinrich阴谋背叛、庸懦无能,害得他无法发挥他的天才,破坏了他利用要塞歼灭整个波罗的海方面军的计划。在得知巴格拉米扬出于对Heinrich这位英勇对手的尊重以全套军礼安葬了他后,希特勒爆发了,他全然不顾在场的军官中很多是Heinrich相识多年的好友或是对他的才能颇为欣赏的同僚。他歇斯底里的叫喊,要让这个卑鄙小人付出代价,他要派出一支小分队把Heinrich从坟墓里挖出来再枪毙一次,他要把他的尸体悬挂起来示众,还要在他脖子上挂着“逃兵”、“懦夫”的标牌!希特勒甚至威胁要把Heinrich全家一起枪毙,让全德国的报纸都来报道……
几个小时后,Duilin接到通知去面见古德里安。自从第39军擅自突围他就被软禁在宿舍里,这是古德里安的一番好意,他已经预料到希特勒的震怒,生怕老友的儿子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古德里安的办公室在―间屋顶很高、灯光阴暗的长屋子里,墙上挂着一排地图,代理参谋总长坐在会议桌的―头,在他面前的一条绿布上放着一堆文件,手边一个石头的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说明从作战会议回来后他一直没有停止工作。这间大屋子里没有别人,当总长副官领他进来后,Duilin向参谋总长敬礼,古德里安回了一个手势让他坐下。古德里安看上去很疲惫,他说:“Heinrich是我在军队里认识最久的人,他的事情我很难过。”Duilin干巴巴的回答道:“谢谢您,先生。”
“有没有和家里联系?你母亲怎样?”
“昨天我同她打电话了,还好,她正在和骑兵团商议葬礼的事情,忙一点也能让她没那么伤心。”
“Duilin,”古德里安吞吞吐吐的说:“元首,并不允许任何人为他举行悼念活动……”
“什么?”Duilin腾的站起来,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文件和烟灰缸都跳了起来。“见他妈的鬼!我父亲是因为他那个愚蠢透顶的命令才死的,我要去找他!”
“你给我回来!”古德里安一声低吼叫住了Duilin。“你见得着他吗?我好不容易才劝说他不要威胁你家人的安全,不许你闹事!”
Duilin铁青着脸,浑身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Roon家族世世代代为普鲁士为德意志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父亲为了国家流干了最后一滴血,到头来没有追升军衔,没有追授荣誉,连一个普通阵亡军官应有的官方葬礼都不给!这个卑贱的下士,连德国国籍都没有的流氓凭什么?凭什么如此羞辱Roon这一伟大的姓氏?凭什么如此践踏父亲的功绩?在这样的情况下,要Duilin继续对希特勒保持军人的忠诚几乎不可能。他急迫的想要离开这个腐朽的巢穴,他必须为祖国再做点什么。“总长阁下,我要求立即返回第七装甲师!”
他的要求令古德里安大吃一惊,“我不同意!”他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先生,我怕再呆在这里我会杀了他。”
“你给我闭嘴!前线不需要一名瘸腿的军官去给他们添麻烦!你父亲一直希望你能去战争学院学习,这事我来安排。给你一段时间假,先把你妻子送回去,然后好好安慰你的母亲,事情办妥后你会接到入学通知。”
Duilin重返前线的希望彻底落空,他不得不带着绝望的情绪返回故乡。
Ecthelion的勤务兵开车来接Duilin夫妇,海蒂正在经受严重妊娠反应的折磨,这让Duilin有多加了一层愁苦。他搂着虚弱的妻子眼睛望着车窗外面,费希豪森的景色恬静得使人难以相信,这些聚拢在湖边的山间小屋,四周已被秋色染黄的群峰,破旧的衣服晒在阳光下。妇女们在擦衣、缝纫、烧饭或闲谈,男人们在矮小的车间里拉锯、锤打或敲打,一个铁匠正在把锻炉烧得炉火熊熊,冒出长长的火舌,旁边一些儿童在观看。年龄大一些的孩子在教室里上课,他们发出单调而沉闷的读书声。
车子拐进庄园的大门,那个曾经充满温暖和欢乐的家一片萧瑟,母亲已经做好准备搬到贝希特斯加登,箱子、文件橱、装货箱、手提箱纸板箱,还有更多的东西乱糟糟的堆在大厅,更是增添了破落衰败的意味。“Duilin~~”Margaret紧紧拥抱着儿子,“看见你们我就高兴了。”
“妈妈,您还有我们。”
“谢谢你们,我亲爱的孩子。”Margaret亲吻了媳妇冰冷的脸,“你一定很辛苦,Mary烤了你喜欢的小甜饼,多少吃一点。”
“好的妈妈。”Mary亲热的挽着海蒂的手把她带走了。
Duilin环顾了圈房子,问母亲:“Ec呢?”
“他去教堂和神父商量葬礼弥撒的事。”
“Ec房子的事办妥啦?”Duilin这时候更乐意说点高兴的事。
“手续办好了,本来我和Mary还打算先去收拾一下,要不是……哎,先搬家吧……”
“噢,妈妈,我要去战争学院了。”
“是吗?那太好了,你爸……”Margaret突然说不下去,Duilin握着母亲的手,安慰道:“我和海蒂商量好了,如果是个男孩就取名Heinrich,女孩就叫Margaret。”
Margaret用手指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那太好了。”
“妈,所以我想让海蒂和你们一起去贝希特斯加登。”
“可以,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谢谢您,妈。”
前门开了,Ecthelion那熟悉的脚步声从玻璃走廊那端传来,Duilin觉得时光回到了过去。1934年那个圣诞节下午,Ecthelion也是这样走进来,那时候他自己刚刚得到了青年团的制服,正在兴头上。Glorfindel还是个能被大哥举起来的小孩,他说错了话,提到了正和老爸闹的不可开交的Egalmoth。而爸爸呢?如果Duilin没有记错应该坐在他现在坐的椅子里喝酒。那天餐桌上Ecthelion提到Egalmoth出了事故,把爸妈都吓坏了,现在回顾起来,那天真的是个转折点。
Ecthelion简单的和弟弟握了握手,共同的悲伤堵住了他们的喉咙。“腿怎样了?”
“已经好了,谢谢。”兄弟俩彬彬有礼已经到了近乎做作的地步。接下来Ecthelion开始向母亲解释第二天葬礼的安排,说是葬礼,其实只是一个教堂弥撒,他们只请了亲戚和几位父亲生前的挚友,因为有希特勒的禁令,一切都办得很低调。Duilin坐在那瞪着眼睛望着地板,千千万万的思绪塞满了他的头脑,这种混沌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突如其来的一声:“哈利路亚!”把他惊醒了,猛然看见那个钉在十字架的耶稣受难像时,他的心灵深受震撼。在他阴阳颠倒的幻觉里那似乎变成了父亲血淋淋的遗体。Duilin被吓得猛的闭上眼睛,有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摩挲着,是他的妻子。海蒂往他怀里靠了靠,她发丝的香气给予Duilin足够的安慰。他挺直了背偷偷望了望周围,在庄严的圣诗吟诵声中Ecthelion站得笔直,几乎是以立正的姿势,他一只手搂着小声啜泣的母亲,紧绷着面孔,严肃的跟着神父朗读福音,那神情隐隐有父亲的影子。
Ecthelion的副官突然跑进来,伏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Ecthelion跟着众人说了声:“阿门。”就放开了母亲。有几个盖世太保的军官趾高气扬的走过来,后面跟着几个穿黑雨衣的秘密警察,领头的一个大声命令弥撒必须立即停止。
“妈的!”Duilin无名火起,右手迅速伸向配枪,Ecthelion一把死死按住他的手,他微微抬起头,冷冷的问那个人:“什么事?”
那人抬手向Ecthelion行了个举手礼,说道:“将军阁下,我们接到举报,有人在这里进行非法集会。我建议您立即停止弥撒。”
“我们同意停止!”Ecthelion说。
“Ec!!!!!”
Roon家的长子严厉的瞪了弟弟一眼,把目光转回那个秘密警察。那人满意的笑了:“感谢您的配合将军阁下。”说完就准备走。
“站住!”Ecthelion冷喝道。“你的证件!”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不以为然的从衣袋里掏出证件,“我是负责本地区的一级突击队中队长赫尔穆特 萨杰。”
Ecthelion看都不看一眼,而是由一名副官接过来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Ecthelion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调说:“记上,克林格,我欣赏这位上尉的忠诚,把他调到我们的掷弹兵团去。”
“是的,阁下!”
“等……等一下……我必须对您这种无理行为提出抗议,我是一名党卫军军官,您无权这么做!!!”
“我当然有权向党卫军要求一名忠实的政治教育军官,还是说你并不愿为元首献身?”
“我……阁下,非常抱歉,打扰了……对不起……我想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那么你们呢?”
跟来的一群人忙不迭的道歉,飞快地逃走了。
在卧室微弱的灯光下,Duilin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战鹰杂志,这本薄薄的旧书很快就被翻完了,封底是Egalmoth在高加索作战时的战机。Duilin瞪着眼睛看着那架被花环装饰起来的飞机发呆,尽管夜已经很深了,他还是睡意全无。海蒂在他身边酣睡,怀孕初期她总是疲乏嗜睡,Duilin怕自己翻来覆去会吵醒她,索性蹑手蹑脚的下床,找了一件温暖的浴袍穿起来走出房间,他想也许喝点酒会好一些。
没想到在起居室喝闷酒的不止他一个人,Ecthelion独自坐在黑暗里,一手拿着酒杯,夹烟的手托着额头,烟蒂已经快要燃尽,那个样子让Duilin看得一阵心酸。
“嗨,快烫到手了。”他走到哥哥身边蹲下,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哦……”Ecthelion好像被惊醒了,他熄灭了烟。“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一样?”Duilin笑笑问道:“喝什么?”
“啤酒吧。”Duilin开了两瓶。兄弟俩碰了碰瓶子,各自闷闷的喝着。
“你要去战争学院了?”
“嗯。”
“这样也好。”
“我真想念我的坦克。听说你开虎式了?那些大家伙。”
“我以为你会喜欢在最高统帅部的工作。”
“只有疯子才会喜欢那里。你永远想象不到本应是武装部队大脑的将军们在那个卑贱的下士面前多么的奴颜婢膝。你们在前线带领成千上万的士兵冒着敌人的炮火,越过田野穿过城市,搬运着弹药辎重。在司令部,我看到的始终是同样的面孔,同样的墙壁,同样的地图,你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吃饭,周围也总是那些穿着军装的疲惫不堪的高龄军人,气氛紧张宁静空气混浊,这个战争的神经中枢总是显得远离战场耽于空想,希望―次又一次落空Ec,希特勒和他的老伙计绝对是我见过最为卑劣的人。你知道吗?刺杀事件发生后,他给我们的奖赏是和他一起观看处决那些卷入其中将领的影片。我坐在他的身后,这些伟大的将领都是我敬爱的上级。他们赤身裸体的被套上用钢琴弦制成的绞索活活勒死。他们的双眼从变色的脸盘里突出,紫色的舌头伸了出来,血和屎尿沿着急促扭动的躯体流下,面对这种景象,他们心满意足地盯着看,咯咯地笑,并鼓起掌来。我的上帝,那种场面但凡是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厌恶。”
两个人冷眼较量了瞬间,Ecthelion对他说:“忘记你的坦克,我亲爱的弟弟。有些事情我必须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事?”
“关于Egalmoth。他受伤了,非常严重。严重到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Duilin,局势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必须做一些安排,假如我们三个都在劫难逃,我就把她们都交给你了。”
“为什么?他怎么了?”Duilin的声音开始发抖。
“迫降时摔跑道上了,又感染了败血症,他需要更好的治疗,但是转运又会要了他的命,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Ecthelion仰起头,一口气干掉了一整瓶啤酒。
Duilin小口小口喝着酒,他在咀嚼兄长这番话的分量,丧钟已经敲响,就是不知道命运的屠刀下一次会落到谁的身上。
第七章
勤务兵摇晃着他的胳膊将Glorfindel叫醒,他说:“哈尔茨站到了。”Glorfindel努力让自己昏沉沉的身体和思绪清醒过来,此时他正趴在餐车的桌子上,因为他找不到比这更舒服的睡觉地方了。作为一名拥有40个战绩的优秀飞行员,Glorfindel奉命回国参加对本土的保卫作战。俄国军队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无论Egalmoth的身体状况如何他都必须被转运回国了。根据Glorfindel打听到的消息救护专列会在这里停留并加入回国的列车,于是他决定碰碰运气,在哈尔茨站看看能不能找到Egalmoth。
“可是我去问过站长,救护列车并没有到。”勤务兵的说法让Glorfindel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从包岑过来的铁路不通了吗?”
“不,铁路虽然缓慢,但是还保持畅通,列车晚点的原因不清楚。不过中尉先生,我们好像暂时也走不了。”
这就好,Glorfindel心里还抱着微弱的希望。他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收到关于Egalmoth的消息,现在他急切地想抓住每一个能和哥哥会面的机会。Glorfindel在车厢里烦闷的等着,里面实在太冷了,他随时得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双腿。大多数时候他都无精打采的趴在自己的行李包上,没有人告诉他列车什么时候出发,或者医疗车什么时候来。
车厢一阵震动,Glorfindel猛得抬起头来,窗外还是同样的农田和森林,天已经完全黑了,浅蓝色的月光照耀着远处教堂尖顶上的白雪。外面探照灯开了,穿灰绿色军装的士兵纷纷跑了起来,从他们的喊叫里Glorfindel听出来救护专列来了。他立马跳起来就往外跑,医务兵忙做一团,把动弹不得的伤员们抬上火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那些颓丧的伤患看起来都一模一样。Glorfindel挤来挤去,徒劳的询问着有没有人知道Egalmoth在哪里。
“请您不要干扰我们转运伤员!”一个年轻女护士严厉的呵斥Glorfindel。
“护士小姐,”他赶紧走上前去,脱掉了帽子。“我在找空军少将Egalmoth von Roon,不知道他在不在车上?”
“在啊!”护士肯定的回答。
Glorfindel激动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能不能请您带我去见他?”
“不行,先生,我们现在很忙,必须把伤员安置好,请您不要再影响我的工作。”
“是这样的,我是Egalmoth的弟弟,马上要到Jg-301作战,您知道我哥哥伤势很严重,而我随时可能阵亡,这很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请您务必帮帮忙。”Glorfindel作出恳求的样子。年轻护士犹豫了一下,说:“您也坐这趟车吗。”
“是的!”
“那等到开车了您再到救护车厢来,我叫乌苏拉 鲁曼。”
“太感谢您了。”
Egalmoth躺在白色高低床的上铺,在他对面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伸直的右臂像翅膀那样伸出,这种姿势被称为“斯图卡”,被用于治疗遭受枪伤后断裂的胳膊。Glorfindel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从那条胳膊下面钻过,站在哥哥面前。Egalmoth头上缠了厚厚的绷带几乎遮住了眼睛,他的呼吸平和,看上去好了很多。Glorfindel用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已经不像上次那样烧得烫手了。“嗨,Fin。”Egalmoth醒了。
“好点没有?还疼不疼?”
Egalmoth笑了,“不太好。”他说,“他们把我的头发剃掉了,可惜,我刚刚剪了个很好看的发型。”
“臭美。”Glorfindel也笑了起来。“我听说剃了光头会秃顶的。”
“讨厌!”Egalmoth作势想要揍他,但他只能轻微的动动身子。
Glorfindel赶紧按住他:“别乱动,等你好了我再跟你单挑,免得说我欺负你。”
“就你也想打赢我?”虽然嘴硬,但Egalmoth已经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Glorfindel不敢再打扰他,赶紧切入正题,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来。“瞧,’捕熊者’!你最喜欢喝的,一路上我怕结冰了一直揣大衣里,我喂你喝一点?”他慢慢喂Egalmoth喝了几口这种由蜂蜜和酒精制成的饮料,问他:“好喝吗?”
Egalmoth点点头说:“你要回国参战了?”
“Jg-301。”
“B-24装甲很厚,火力圈要更大,还有野马和喷火战机的性能更好速度更快,你要担心。你手下都是新手,计划一定要详细明确!”
“我知道了,你睡一会吧,我明天再溜进来看你。”
Egalmoth说:“我等你。”
火车发出呻吟,放低速度进了群山,曲曲折折地行经树木密布的盆地和悬崖夹道的峡谷,慢腾腾地穿过月光照耀下的积雪,于是那些雪花就从车轮上晶莹灿烂地散布开来,随着阵风旋舞,Glorfindel望着外面清幽的景色,身上冷得直哆嗦。他极力回想战前的往事,想起了中学时去瑞士度假,当时火车攀向阿尔卑斯山朝洛桑驶去去,雪花也是像这样飞散开来。或许再没有机会和那条风景优美的铁路重逢了吧。
当一个人确实相信自己要死的时候,那种心情对他是难堪的。医院里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的病人,向电椅或者绞架走去的罪犯,风暴中留在沉船上的水手,这些人还会私下里怀着一种这一切都是幻想的希望,也许会有人发出声呼唤把他们从昏闷得无法透气的梦魇中惊醒,那么像Glorfindel Von Roon这样一个年轻健壮的条顿战士为什么就不能抱这种希望呢?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戴着有红十字标记帽子的乌苏拉 鲁曼从乱糟糟的车厢那头挤过来了。
“怎么回事?”Glorfindel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他快步走过去替她挡开了那些动手动脚的家伙。“是不是我哥哥他……”
“没事没事,他叫我把这个给你。”乌苏拉往他手里塞了一只瓶子,还是那瓶“捕熊者。”“他让你喝了也好暖和点。”
Glorfindel忙不迭地道谢,笨手笨脚的掏出几块牛奶糖,“我都没机会好好谢谢您。”
乌苏拉接过糖,对他莞尔一笑,温柔的问他:“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吗?”
“当然!”
乌苏拉坐下来,忧伤地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两眼茫然的望着窗外。
“您有心事?”Glorfindel问。
“睡在你哥哥对面那个小伙子死了……”乌苏拉悲伤的说。“他的家就在苏台德区,早上他还对我描述了他的家乡,听起来就像世界上最美的小镇,我还答应等战争结束去拜访他。”
“战争总是有牺牲的。”年轻的飞行员试着安慰她。
“你知道吗从开车到现在已经有四个人去世了,我到这里来是希望能够照顾战士们,让他们康复,但是现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军医先生总是说我可以救他们,但我没有办法细致的对待他们,我看着他们流血,我却没有时间给予他们应有的照料和关怀。有些人在垂死的时候我帮不上忙,我只在医学院待了一年,什么都不会。”乌苏拉说着说着竟然哭了。Glorfindel吓坏了,他最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一个姑娘的眼泪。
“天呐,你别哭啊,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在救助别人了。”他忙着掏出手帕帮她擦眼泪,尽管有点脏,他也顾不上了。
“可是,一个医生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你尽力了。”
“我懂,我以前也是念医科的。”
“真的?”乌苏拉泪汪汪的望着他。
“柏林大学医学院1942级。”
“我的天,我是1943级的。”乌苏拉惊喜交加的叫道,她不由自主的给了Glorfindel一个大大的拥抱,一时间两个年轻人突然有了说不完的话。他们一起喝着Glorfindel带来的饮料一边聊起柏林大学的校园,同一个有着金鱼眼的解剖学教授,下午学校广播里准时播放的瓦格纳。
这时夜已经很深了,几个军官还在喷着酒气大唱《霍斯特·韦塞尔之歌》,Glorfindel和乌苏拉对视了一眼,他们可以在这嘈杂的合唱中听出那种朴素但富有浪漫情趣的对故乡的怀念。乌苏拉叹了口气,“这场战争真是把人都逼疯了。”
“希望赶快结束吧,已经死了足够多的人了。”Glorfindel从女孩子手里拿了一颗糖,剥开糖纸递到她面前,“别想那么多了,Ecthelion曾经跟我说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点甜的东西,这糖也是他给我的。”
乌苏拉小心翼翼的把糖含在口中,她用糖纸熟练的折了一枚幸运草,“给你,它会带来好运。”
Glorfindel仔细的把它夹在证件里,微笑着说:“谢谢您,我会好好保存。”
乌苏拉站起身,“我得走了。”
“我送你吧。”
他搀着她的手臂,一起穿过摇晃的车厢,长长的通道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车厢里光线很暗,除了车轮隆隆作响外,四周一片寂静,Glorfindel耳语似的在乌苏拉耳边说:“如果我能幸存,我会回去念完大学。”
乌苏拉眼睛直视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回答道:“那么我们说好啦?”
“嗯,说好了。”
第八章
在回家的火车上,Egalmoth的伤势急剧恶化,头部传来的疼痛越来越无法忍受,颅骨内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向外膨胀挤压,整个头胀得要爆炸了。外界的声音像被棉被盖住,又像放大了千百倍嗡嗡嗡的震得他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睁着还是闭著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还有纷繁的闪光、亮点、亮线晃得他胃里一阵阵痉挛。他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呕吐。Egalmoth脑中晕眩,仅存的意识在想:“就这样死了吧!”谁知一时间又死不掉,痛觉却苏醒了,铺天盖地的疼痛扎得他心都缩成一团。越疼,Egalmoth就觉得越委屈,越委屈,他就觉得越生气。他不甘心就这样死了,被人像垃圾一样埋在陌生的泥土里,不管是在波兰还是捷克,然后让布尔什维克从他头上踏过。
因此即便是遭受着地狱般的疼痛Egalmoth也拒绝下车去医院,在稍微有意识的时间里,他紧紧抓住护士的手不断的哀求着:“求你了,别让我下车,我必须回去……”车上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活不成了,但他们从没见过有哪一个人在已经注定的结局面前还在如此坚强的战斗着,负责整个伤兵列车的军医决定无论如何要把Egalmoth送回家。但是当列车到达汉堡时Egalmoth真的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他的呼吸微弱,瞳孔放大,被火速送进当地医院。
Ecthelion的新家在贝希特斯加登的另外一头,这座山间小别墅充其量只有他们在东普鲁士房子的三分之一大。母亲和妻子仓皇搬来的东西把房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她们从早忙到晚,合计着如何收拾这些虽然没什么用,但承载着整个家庭记忆的物品。门铃突然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有人粗暴的使劲拍着门铃。
“来啦,来啦,请等一下!”汉娜不满的去开门,门口赫然站着Lucia,她一身旅行的衣服,一手牵着Anneri,勤务兵站在身后提着一只小箱子。
“Lucy夫人,这是……”
“妈妈她们在吗?”Lucia脸色惨白,说话时嘴唇都在哆嗦。
“Lucy……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妈妈,你们能照看几天Anne吗?刚才汉堡军官疗养院给我打来电话,说Egal在哪里做了开颅手术。”
Margaret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就软了下去。“哎呀,妈妈!”海蒂忙从后面扶住她。“您不要着急,Egal很快就会好的。”
“对对,您不要急,会没事的。”Lucia赶紧说:“我这就去汉堡,我会把他带回来的,我发誓,我会把他平平安安带回来!”
Anneri突然抱住妈妈的腿,大声喊着:“我也要找爸爸。”
“不行!你给我好好留在这里!我很快就和爸爸回来了。”
“妈妈,我也要去!”Anneri开始扯开嗓门哭,一般她这样做妈妈都会答应她的要求,可是这次不行,Mary婶婶一把就把她抱起来,说道:“Anne不要任性,跟哥哥在这里不好吗?”
“我要爸爸……我不要哥哥,我要爸爸……”Anneri拼命扭动小身子撒泼,Lucia不管那么多了,直接上车就走,Anneri的哭声穿过紧闭的车窗,刺进她的心里。她拼命想把女儿的哭声从脑海里赶走,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医生能给她打电话说明事情还不是太糟,至少Egalmoth还是有意识的,接下来呢?Lucia认为只要Egalmoth能活着一切结果她都可以接受,至少他们还是一个完整的家。突然之前她没那么难过了,或许还不等他康复这场该死的战争就结束了,这样想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Lucia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下火车,空袭警报凄厉的响了起来。所有人开始飞快的奔跑。Lucia被人流裹挟着冲进一个地下室,那里墙壁上写着“可容纳30-40人”,可现在已经有超过100人挤在这里。Lucia紧紧贴着一个男人胸膛,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个人的下体摩擦着她的腿,这对一个有身份的少妇来说无疑是难堪的。但她还算幸运,还能在这个掩体找到一处容身之地,更多的人被挡在外面,他们咒骂着急匆匆的去寻找另外一个躲避之处。不知道是谁的胳膊猛的抵在她脸上,迫使她的头抬起来,她看到庞大的轰炸机群轰鸣着在头顶上盘旋,白磷弹像阵雨一般泻下,却看不见德国军队有任何的反击。第一批炸弹击中了这个掩体,每个人都跳起来,碎片在空中横飞,墙壁碎裂了。
Lucia惊叫着没命的向外逃跑,燃烧的白磷像融化的蜡烛一样从缝隙里流下来,只要身上沾到它们就会立即着起火,这些人惨叫着跑到街上。炸弹持续不断的落下,空气被吸入火焰,形成了火龙卷,好多躲避不及的人被卷入其中化为灰烬。四周蔓延的恐怖变得不可思议,Lucia无路可走,她双手抱着头在瓦砾间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祷告:“噢,我亲爱的上帝,请让我活下去,请让我活下去。”接下来她再也不相信能把自己的性命委诸于上帝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我再也见不到Egal了……”
或许上帝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慌乱中她拐过一个巷子,易北河就在眼前。Lucia连滚带爬的跑下河堤,站在齐腰深的冰水里,总算逃离了火风暴。Lucia浑身抖得厉害,她的肺几乎已经吸不进空气。有好多人也逃到了这里,身边一个男孩子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爸爸……爸爸……爸爸被卷进去了……”他那衣裳褴褛的母亲无助的搂着男孩的肩膀,表情木讷。
等到轰炸结束,Lucia颤巍巍的爬上河岸,汉堡市变成了一座熔炉,空气完全凝结了,没有一丝阳光,只有一片完全黑暗。Lucia只能看见远方有个血红色的球体,无法穿透徘徊在城市上空的阴暗云层,那里面都是烟、渣和灰烬。被烧伤的人被一排排放在街旁,所有能开动的汽车呼啸着把伤者送往医院。人们自发的在废墟里清理,每一户门口都能看见一只只的脚,这些尸体多半都无法辨认,整个整个家族的人从地下室里被挖出来,可以把他们全都塞进一个浴缸里,即便是成人都在高温下烧焦、融化,变成了木乃伊。
Lucia和勤务兵跑散了,又丢失了全部行李,现在身无分文只能漫无目的的在废墟里游荡,她试着跟着车辙的印迹走,小心避开地上的磷,免得把唯一一双鞋子烧坏了。走了将近四个小时,她终于在别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郊外的军官疗养中心。这里和民用医院一样挤满了深度烧伤的患者,有个好心的护士领着她来到Egalmoth的病床前。Egalmoth动弹不得但神智清醒,Lucia虽然此时蓬头垢面的样子和难民没什么区别,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嗨,宝贝。”Egalmoth说。
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经过死亡的恐吓,轰炸的阻隔,他们之间的爱情能开出的最美丽的花—-“嗨,宝贝。”
Lucia到达汉堡已经快四周了,最初的几天她和Egalmoth一起熬过了这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光。Egalmoth想要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坚强,可是他做不到,他的意志和他的身体一样在重创下变得不堪一击。他的情绪总是很低,几乎不能独处,每次短暂清醒时要是看不见妻子的身影就会惊慌失措。Lucia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即便在他陷入昏睡时也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她想让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渐渐的,Egalmoth病情开始好转,不再整日昏睡,也能少量进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活过来的Egalmoth很快就不需要Lucia过多的照看了,于是在多出来的时间里她参加了红十字会组织的志愿工作。
汉堡这座被毁灭的城市里,救援工作和盟军的轰炸一样正有条不紊的展开,这是非常令人惊叹的,每次空袭过后物资一下子都搬出来了,机动厨房和红十字会在街头给幸存者分发热食。人们都在冷静而努力的生活着,许多脸色呆板没表情的人在瓦砾堆里荡来荡去,互相帮忙寻找还可以使用的东西。医院外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成堆的乌焦的瓦砾,街上是炸成的大坑,破毁的下水管道,断了的电线,倒下的电话线杆,拔起的树,以及无数的碎玻璃、碎砖瓦、碎木片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孩子们在瓦砾堆上、在被毁的房里游戏,妇女们在露天洗衣服,或者在太阳底下点起一堆小木片的小火做饭,干活的人在坍倒的房里挖掘,清除街上纠缠的电线,把坑坑洼洼的路面铲平填平。
Lucia在一间低矮闷热的接待室里工作,帮助几个包着头巾满头大汗的妇女从木柴炉上的大桶里舀香味浓烈的菜汤,给排队的难民分发食物。Lucia注意到一个穿着德国少女联盟制服的小姑娘躲在人群里拿眼睛直瞟她。“我吗?”Lucia有些莫名其妙,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来过汉堡不认识任何人。再打量下自己,此时她穿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护士好心送给她的衣服,已经很旧了,松松垮垮很不合身,一个陌生姑娘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呢?
排队的人逐渐散去,一个年轻男生急匆匆跑来了,他那希特勒青年团的制服沾满尘土,双手也是脏兮兮的,但是女孩子马上迎上去,他们亲热的牵着手来到Lucia面前。
“你们有什么事吗?”看到他们并没有拿餐具,Lucia奇怪的问。
“夫人……”男生脱下帽子,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请问,您是不是认识Egalmoth Von Roon少将?”
“他是我丈夫。”
两个年轻人兴奋的相互看了一眼,男孩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明信片递给Lucia,“能请将军为我们签个名吗?”
Lucia笑了,她翻了翻明信片,在三张Egalmoth的照片里还夹着一张Ecthelion的。“这……”
小姑娘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低着头,羞涩的小声说:“我很崇拜他。”
“你们晚餐时到这里找我,至于Ec的签名……你们可以把通信地址留给我,等他回家我再寄给你们。”
小情侣像得到了什么宝贝那样欢呼雀跃,蹦蹦跳跳的走了。Lucia仿佛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曾经沉浸在初恋中的Egalmoth和自己。年少时光的回忆就好像一个深陷戈壁的旅人突然得到了一只绿油油的大苹果,果汁是那么清凉,它是那么甜美,它将一股活力像电流刺痛了她似的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尽量慢慢地回忆,好似精细的咀嚼着果肉。医院浑浊的气息仿佛都被这一股甜蜜的清香吹散了。
Egalmoth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绷带,床头柜上放着他的午餐,作为高级军官,医院特地给加了融化的奶酪。Egalmoth看见妻子进来朝她伸出双臂。“Egal……”Lucia拥抱了他,Egalmoth像只大金毛犬那样靠在老婆怀里。“别乱动,会疼的。”Lucia柔声细语的哄他。Egalmoth哼哼唧唧撒了会娇才乖乖躺好
“那么粘人,被别人看见多难为情。”
“我不管,谁让你走那么久。”
Lucia好笑的亲亲他撅起的嘴唇,“来,吃饭咯。”Egalmoth胃口很差,Lucia尽量把所有奶酪喂给他,勉强吃下几口根本不想吃的食物,已经出了一身汗。“乖,再吃一口。”
“不要了。”
“哎,你要和小丫头一样能吃就好了。”Lucia叹息着将盘子里剩下来的食物吃掉,这就是她的午饭。Egalmoth怔怔的望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傻瓜。”她飞快的转过头,不让Egalmoth看到自己眼圈红了。没过几秒钟她又转过来,声音变得响亮而高兴:“你知道吗?刚才有两个孩子找我要你的签名。不过小姑娘更喜欢Ecthelion。”
“这都能抢我风头呀。”Egalmoth疲惫的笑了笑,“不过我很少给别人签名。”
“全德国美少女给你的求爱信你从来不回。”
“我已经有全德国最美的两个女人了。”
“油嘴滑舌。”Lucia装出嗔怒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喜滋滋的,她把明信片和笔放到丈夫手边让他签字。“哎,写上去一点,你签在黑色上面谁看得见。”
Egalmoth说:“我才不在自己脸上画圈呢。”他把明信片翻过来重新写了一次。
空袭警报又一次惊天动地的响起来,Lucia依旧镇定的吃着东西,一方面这里远离城区,屋顶上还涂了巨大的红十字,理论上相对安全,另外一方面她是没有能力独自把Egalmoth弄到地下室去的,她也不愿意丢下他一个人跑掉,所以干脆听天由命。“你应该去地下室。”Egalmoth知道他这样说没什么用,但他还是催促道。
“然后成了烤火鸡,撒上盐就能吃了。”
“Lucy……”
“嘘……”她伏在他胸口,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从Egalmoth的角度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天边盟军轰炸机排成密集队形呼啸而来,德国微弱的防空武器在屋顶上忿忿的回击。他听见一颗炸弹很近地飞来的声音:这是毫无错误的依稀的嘘嘘声和呼啸声,它打碎了对面教堂的屋顶穿了进去,这令人发昏的爆炸过了一两秒钟以后才响,使他来得及搂紧Lucia猛得从床上翻了下去。屋顶的碎片击碎玻璃窗噼里啪啦飞进房间,求生的本能和战场上积累的丰富经验使Egalmoth虚弱的身体爆发了惊人的力量。Lucia被他死死护在身下, 她可以感受到他被碎片击中时肌肉的抽搐。
上帝啊!为什么他的身子变软了?为什么他不出声了?她的喉咙收紧了,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她发疯一样推开Egalmoth。正好看到教堂的整个正面建筑象幕布落下一样滑了下来,发出轰隆的响声和不断的折裂声,分崩离析坍成瓦砾,白色的尘雾冲天而起,从破碎的窗口涌进,但是从这阵尘雾里Lucia看到Egalmoth动了一下。
这会儿Lucia完全成了一只发狂的动物,极力想保护她的伴侣,她用手和膝盖爬过去,紧紧搂住Egalmoth,从头到脚把他摸了一遍,没有流血,看上去一切还好,或许只是因为用力过猛使他发懵。
“Egal,Egal……”她拼命呼唤着他,Egalmoth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
“上帝啊,Egal,你……你……”Lucia哭的气都喘不过来了。
“别哭了,我是个老兵当然要做出应对,我能活到现在全靠这点应变能力。扶我一把。”嘴上虽然逞强,Egalmoth实际上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眼前只看到一道道弯弯曲曲的亮光。他的床被碎石砸得一塌糊涂,墙上破了个大洞,深冬的冷风直往里灌,这屋子是没法住了,Lucia只好叫人来把Egalmoth挪出去。
医院统一安置住院病人的大厅凄惨可憎,那些紧排在一起的病床上躺着各式各样的人,有些人在大声哭喊,有些像木乃伊那样动弹不得,有些愁眉苦脸坐在病床或矮凳上发呆。看Egalmoth已经被安置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Lucia去收拾他们的行李,东西少得可怜,她只走了一趟就拿完了。她穿过混乱不堪的走道,刚才轰炸中受伤的人正源源不断的被抬进来,在那些等待救治的伤者里她看到了找她要签名的那对小情侣,小男生躺在地上浑身血污,不断抽搐,扭动着身体,挥着手,接下来就僵硬不动了。女孩子蹲在一旁无助的哭泣,因为没有人手来抬走尸体,她只好悲悲戚戚的把男友抱在怀里,好像他还活着一样。死去的男孩脸色发青,闭着的眼睛凹陷下去,下巴耷拉着。他原本是个机灵活波的年轻人,或许可以成为下一个瓦格纳,下一个黑格尔,如今却在汉堡上空一闪而过的火焰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过了好久Lucia才回到Egalmoth身边,从她发白的嘴唇以及迷茫的双眼Egalmoth察觉出有事发生。“亲爱的,怎么了?”
“找你要签名的男生死了,他在帮忙抬伤员的时候地下室塌了……”
Egalmoth沉默中握住妻子的手,Lucia希望他能休养到战争结束,但他是德国军人,即使是注定毁灭的结局他依旧有充分的理由继续战斗下去,或许现在就是和Lucia摊牌的好机会。于是他说:“我必须回去作战!”
Lucia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第九章
1945年到来时,苏联统治的阴影逼近了。这种威胁如同丑陋的毒云般笼罩在德国上空,像阴暗的冬日清晨出现的湿雾般顽固,它盘踞于此,并渗入人们的头脑。德国军人曾经发誓要让俄国人永远无法侵入德国,但深具讽刺的是他们带着令人震惊的强大力量来到了。苏军已经到达维斯瓦河,正准备发起最后一场大规模攻势,杀入德国的心脏地带。东普鲁士已经被苏军占领,西线的“突出部战役”也已失败。战争的结局已经来临,德国的政府应该想办法谋求和平,哪怕是无条件投降也比德国遭到毁灭要好。但大家都知道那个曾下令不许德军士兵后撤并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人绝不会在战争结束前进行和谈的。
Glorfindel Von Roon中尉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外面正下着雨夹雪,细密冰粒噼里啪啦打在营房的玻璃窗上,看样子今天不用出击了。难得的休息并不能改善Glorfindel的低落的心情。他所在的大队已经近乎全军覆没,当天早上整个大队只剩下四架可以作战的飞机,还有两架严重受损的战机,能飞得起来就不错了,不过理论上他们还是一个大队,必须承担一个大队相应对任务,因此今天的喘息只不过是临刑前的缓刑。Glorfindel不畏死,他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只要德意志能够屹立,任何人都可以微笑着死去。但并不表示即将面对死亡这样未知的旅程他不会焦虑。怀着绝望的心情Glorfindel从床铺上爬起来,他想有些事情还是亲自准备要妥当些。
属于他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箱子,Glorfindel不会像Egalmoth那样总是婆婆妈妈的收集一大堆没用的纪念品,也不会像Ecthelion兜里总是塞满吃的,这方面他倒是很像Duilin,一切从简是他的原则。打开箱子,第一样拿出来是爸爸的“蓝色马克斯”,这枚宝贵的遗物要是跟自己一起遗落在战场上那他就不是人。然后开始收拾家人的照片,他把它们一张张平摊在床上,每放一张,就富有感情的轻声呼唤着他们:“妈妈,爸,Duilin,Egal,Ec……”哎,最后那张全家福,Ecthelion获得双剑饰后照的,那上面的自己还是个学生,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家族也正处于光辉灿烂的鼎盛时期,谁能想到一转眼就家破人亡。犹豫了一下,Glorfindel还是把这张全家福塞进贴胸的衬衣口袋了,他揉揉发酸的鼻尖悲哀的想:还是留着陪我吧。东西很快收拾好了,他把勋章、照片、信件、嘉奖令等等值得珍藏的东西放进一个小包,还有积攒的200马克。他的全部财产就只有这些东西了,真是可怜。也好,他没有家庭,没有后代,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所以牺牲掉也没什么关系。
带着满腹心酸Glorfindel出门了,他冒着冻雨前往镇上的邮局,想要赶在第一次开邮箱前把自己的遗物寄走。邮局里乱哄哄的挤满了人,Glorfindel等了半天才把事情办好,等他满头大汗从人堆里挤出来惊讶的看到了火车上照顾Egalmoth的那个小学妹乌苏拉 鲁曼。她十分无助的在来回踱步,Glorfindel立马就扑上去了:“乌苏拉!”
“中尉先生!”乌苏拉看见他眼圈一下子红了。
“叫我Glorfindel,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想打电话回家,可接线员说不让军人打私人电话。”
长途电话办公室那里围满了人,两个女接线员正在那里嚷着,一会儿塞进电插头,一会儿又拔出来忽而在纸上潦潦草草写点什么,忽而又在挥手或者拭汗,Glorfindel硬挤进人群去,一手拉着乌苏拉,当她把德累斯顿的一个号码说给接线员时,那个姑娘睁圆了忧郁的棕色大眼睛说:"小姐,德累斯顿?你为什么不要我替你接元首?德累斯顿已经全部被摧毁了。”
Glorfindel说:“像您这样拥有一颗金子般心灵美丽小姐一定能体验一位漂泊在外女儿的焦急心情,请您务必帮帮忙。”他那薄薄的嘴唇露出一种半忧郁半逗趣的笑容,就象献给她一束紫罗兰似的打动了那个接线员姑娘的心,“德累斯顿,我试试看。”
她把电插头塞进去,按了按铃,大声争辩着,对着喇叭筒作着鬼脸,然后又争辩了一番“急电!紧急的!”她不停地嚷着,这么搞了十来分钟,忽然间,接线员显得喜出望外,使劲地点了点头,指了指一个公用电话间,乌苏拉在里边呆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才擦着眼泪走出来。
“怎么啦?”Glorfindel小心的问。
乌苏拉对他展开笑颜:“我爸爸被烧伤了,不过不严重,其他人都还好,他们想尽快搬到纽伦堡我舅舅那里去。”
“这就好,能看见你真的太好啦!”
“真谢谢你,要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别客气,你有空吗,我们逛逛怎样?”
乌苏拉十分抱歉的说:“我必须赶到城郊的航空师医院。”
“那我送你!”Glorfindel抬起胳膊,做了个请的姿势,“可以吗?”
乌苏拉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大方的挽住他的胳膊,一股痒酥酥的暖流一直流进Glorfindel的心里,就好像一个将死之人突然被注射了一支强心针。两个年轻人脸色微微泛红,低着头走出邮局,走着走着Glorfindel偷偷瞟了她一眼,发现乌苏拉也在悄悄望他,于是他傻呵呵的笑起来。
车子开到医院门口,Glorfindel拉住她的手,“我不出击的时候来找你?”
“嗯。”乌苏拉羞涩的点点头,“你要担心,我等你。”说完拉开车门,像只欢快的小鹿那样跑走了。
Glorfindel哼着歌回到机场,马上被大队长叫去,大队长怒不可遏的告诉他前线办公室要求他们必须六架战机一起出动,所以他无可奈何的决定由自己驾驶其中一架严重受损的Bf-109,Glorfindel作为大队中战绩技术最好的飞行员驾驶另外一架。Glorfindel刚刚燃起的生存欲望被彻底扑灭了,安坐在指挥所里的军官们对前线部队的疾苦并不了解,却有权下达各种脱离实际的作战命令,他悲愤的想要是Egalmoth作为指挥官是绝对不会下这种命令的。
下午天气转好,大队奉命到美军阵地上空执行自由狩猎任务。很快他们遭遇到40架美军野马式战斗机,这便是最后的战斗了,Glorfindel能做的只有攻击。空战只持续了几分钟,飞蛾扑火似的德国战机一架接着一架起火,燃烧,很快空中就只剩Glorfindel和他的僚机。这时基地还在试图给Glorfindel下命令,他直接关掉了无线电。他们已经没有逃生的希望,Glorfindel此时所想的只有找一架敌机同归于尽。可怕的曳光从各个方向划过,不停有子弹射入Glorfindel那架不堪重负的飞机,它渐渐失去了前进的动力。Glorfindel尽可能的持续盘旋,一架野马来到他的飞机身后。Glorfindel那架笨拙的飞机根本无法甩掉它。
用尽飞机发动机的最后一丝推力,Glorfindel拉起他的飞机进行爬升,紧接着做了一个侧滚,在身后的野马完全没有猜到对手的动作,现在反而来到Glorfindel的前面稍下方,Glorfindel人生中第一次强烈的憎恨自己的敌人,他心中所想的只有摧毁它。双方的距离快速缩减,两机仅相隔数十米。Glorfindel瞄准飞行员位置的齐射命中了敌机机身,它的发动机也燃起火来。由于距离太近,被击落的野马与他的飞机撞在了一起。
Glorfindel飞快的打开座舱盖跳伞。他无助的飘荡在空中,被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孤独感淹没了,下面就是美国人的阵地,他们会怎样对待自己呢?十几分钟后他平安落地,一群美国大兵蜂拥而至,他们痛打了他一顿,有个领头的抢走了他的手表,那个人撸起袖子,Glorfindel看到他的手臂上已经戴了十块德国手表了。随后Glorfindel被推搡着扔进了一个关押战俘的营地,和十几个失魂落魄的德军士兵呆在一起。尽管屈辱、愤怒、但他却无可奈何,无论如何,属于他的战争结束了。
第十章
接到Glorfindel失踪的消息已经是二月底了,Ecthelion正在马林堡准备参加旨在打通与东普鲁士德军联系的反击战,他不久前被任命为大德意志师的师长。空军单位给他送来了一些空中侦察情报,同时还有一封简短的电报。Ecthelion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它放进口袋,继续对着地图和参谋们进行部署。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担忧或是悲伤,中央集团军群指挥官莱茵哈特被解除了职务,第4集团军指挥官霍斯巴赫也遭解职,两天前Ecthelion去拜见顶替霍斯巴赫的穆勒将军时,这家伙竟称自己“不过是个不错的军士”还说“我只知道如何执行命令,战略、战术之类的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告诉我该干什么?”这话说的Ecthelion差点当场吐血,如果这位穆勒将军不是天性幽默或在大开玩笑的话,一个自称不懂战术的集团军指挥官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那么东普鲁士和波美拉尼亚地区的大批德军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接下来的事情证实了这位集团军司令所言不虚,整整两天他和他的幕僚连一个完整的方案都没拿出来,只会像老小姐那样大惊小怪,一天发出几道自相矛盾的命令让大德意志师同时去填七八个窟窿。
Ecthelion只得靠自己了。他和友军将领密切联系,一起制定作战计划,然后上报集团军。根据他所掌握的信息明白的勾勒出了目前的形势:罗科索夫斯基的第2白俄罗斯方面军像一道巨大的铁门那样摆向东北,这个铁门的轴心位于维斯瓦河畔的马林维尔德,铁门的外沿沿着波罗的海海岸,以顺时针方向横扫着一切挡路的德军。这座铁门的运动挤压着西普鲁士的德军,把他们逼向格腾哈芬、但泽湾西岸以及但泽城。这块地域此时拥挤着约150万难民、10万伤兵和第2集团军的残部。除大德意志师和第7装甲师及党卫军“警察”师等少数特例以外,为数不少的步兵师和国民掷弹兵师都基本丧失了战斗力,就连自保都困难。
他指挥部队借助山林湿地与对手激战了整整一周,许多地段几易其手,一旦苏军出现疲惫或进攻不继的情形,大德意志这个没剩几辆坦克的装甲师(此时他们还有8辆Ⅲ号突击炮、1辆Ⅳ号坦克和3辆豹式坦克)往往立即发动反攻。对于德军此时此刻还能表现出如此的决心和勇气让苏军指挥员和普通官兵无不惊讶万分。由于大德意志装甲师都被拖在战场无法分身,苏军突击矛头于3月19日攻克了索波特附近的制高点,索波特城的失守已在所难免。
就在Ecthelion冒着铺天盖地的炮火在和苏军搏命的时候,最高统帅部副统帅凯特尔向前线部队下达了一道命令:“元首命令:任何在没有受伤或战斗到底的情况下,让自己被俘的官兵,都将失去军人的所有荣誉、体面,勇敢的战士们之间形成的战友之情也将离他而去。他的战友们将对他的行为负责,所有人的薪饷和补给都将被罚没,立即晓喻全军!”
“去他妈的!”Ecthelion劈手夺过电报撕得粉碎,严厉的对参谋人员说:“谁都没有接到过这个命令。”事情到了这个地步Ecthelion已经毫不掩饰对“褐衫政权”的仇恨,发了一通脾气以后,Ecthelion告诫部下:现在大德意志师的全部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德国同胞逃离波罗的海地区,把他们从不断推进的苏联红军手里拯救出来。
此后Ecthelion的一切计划和行动都围绕这一原则进行, 他很清楚格腾哈芬和但泽两地的城防工事相当脆弱,一旦大德意志师撤入上述两地,势必将与对手展开惨烈的城市防御战,装甲部队也必将遭受灭顶之灾。他决心全力避免这一局面的出现,他在师部设立了个所谓“人事处”负责把失去坦克和装甲车的装甲兵们聚拢起来,以免他们被改派为步兵投入战场,另外他还派人到格腾哈芬,准备把师里多出来的人装船撤离。维瓦斯集团军群那位可笑的最高指挥官希姆莱突然来前线视察,到达还算安全的但泽城内就不愿再近一步了,他命令大德意志师的师长前去汇报。Ecthelion只好强压一肚子火气赶到但泽。
不可一世的帝国领袖阁下显得情绪低落甚至有些惶惑。他穿着件不带徽记的军官皮大衣,军帽上带有SS特有的硕大的骷髅。希姆莱颓丧的盯着地图,正在听但泽地区纳粹党头子福斯特的汇报。Ecthelion挑衅似的向希姆莱行了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军礼,而不是行1944年7月20日之后的强制性举手礼。他的这一举动无疑等同于造反,副官巴克尔吓得紧盯着他,等待着希姆莱突然爆发的雷霆大怒。奇怪的是希姆莱并没有什么反应,或许他那发青的面孔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他没有理睬Ecthelion,只是让福斯特继续介绍战况。介绍完后,希姆莱以一种古怪的方式鼓起嘴,过了几秒钟Ecthelion第一次听见他开口:“你……”希姆莱指着福斯特对Ecthelion说:“必须完全听命于他。”
Ecthelion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这一命令:“我不能接受一个地方官员的指挥!”巴克尔吓死了,站在后面直拉Ecthelion的军服,在他看来自己老板的脑袋已经悬在那了。没想到Ecthelion又重复了一遍:“我!绝不接受!”气氛一下子僵住了,希姆莱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瞪着Ecthelion。
突然一枚苏联炮弹嗖的一下飞过来,轰隆一声在对面的塔楼顶上爆炸,被掀起的瓦砾泥块扑扑簌簌落在他们所在房屋的顶上,硝烟、尘土弥漫在空气中。希姆莱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子,虚弱的对Ecthelion说:“很好,那么你独立行事吧。”说完他径直就离开了,没有和Ecthelion握手告别。
回部队的路上许多问题一直萦绕在Ecthelion脑海里:为什么要对这些流氓效忠?为什么要进行这场丑恶的战争?为什么爸爸必须牺牲?我们如何成了摧毁自己祖国的帮凶?他想抽支烟,手伸向口袋时碰到了写着Glorfindel失踪的电报,一股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传来,它穿过手臂直刺入心里,痛得他几乎流泪。Glorfindel在他心里始终还是那个需要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他怎么了?他去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Ecthelion唯一能庆幸的是他失踪的地点在西线,有人看见他跳伞了,但是盟军历来鼓励射杀跳伞的飞行员。后面的事情Ecthelion再也不敢想,但他还是愿意相信Glorfindel能够平安落地,这样的话生还的机率总归大些,怀着微弱的希望Ecthelion强迫自己必须保持乐观,但这很难,并且他自己的处境也惨得要命。
等他赶回师部参谋长前来报告索波特城已经失守,他们右翼被撕开了一个长达十公里的口子,并且航拍照片显示苏军在大德意志师正面布设的大炮每隔10米一门,他们部署了大批炮兵连,每个连拥有12门火炮,沿着公路或铁路排成了一条直线,甚至不进行任何伪装。要是在几年前,俄国人的这些大炮等于是给德国空军提供了一个“打火鸡”的机会,可现在德国空军作为一支战斗力量已经不复存在。因此苏军未进行伪装的火炮毫无危险性可言。另外,俄国人在坦克和其他一切装备上的补充同样无穷无尽。很明显德国人毫无阻挡住对方的希望,充其量只能延缓。
“怎么办?”参谋长问。此刻所有人都紧盯着Ecthelion,按照希特勒的命令他必须死守格腾哈芬使之成为“要塞”。“要塞”,Ecthelion恨死这个词了,如果遵照这道命令就意味着大德意志师的灭亡。“不许进入市区,撤到城北靠近海岸高地固守!”一道简短的命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这只是第一步,他们还必须坚守到上级允许他们撤退。
事情一开始还比较顺利,3月24日苏军开始强攻格腾哈芬,所有的重型武器朝着德国人招呼过来。地狱之门在四周敞开了,充满暴力和毁灭的恐怖爆炸倾泻而下。二十架战斗机在上空蜂拥而过,炸弹雨点般地投向大德意志师的工事。一串串炙热的子弹从Ecthelion身边嗖嗖地掠过,将周围薄薄的土层撕开。他感觉到皮肤上产生的一种灼痛,但他并不能躲避,因为敌人的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开始冲锋了。他了解苏军作战方式,俄国人虽然开局雄心勃勃,一旦遭遇不测和伤亡以后他们会立刻失去理智,疯狂而徒劳地冲击坚固防线。俄国人本质上迷信蛮力,崇尚压路机式的战术,盲目遵循战前部署,不会随机应变。所以他要在死死顶住俄国人最初的冲击,引诱他们把进攻方向始终保持在防线最坚固的正面,他才能用有限的兵力尽量拖延。因此他命令部队在等到对方冲到一半才允许开火,用精准火力血洗俄国人。苏军前仆后继的波次冲锋如同海浪冲击礁石,被大德意志师的反坦克武器,师属炮兵营和各种轻重武器击得粉碎。
上帝在大德意志师激战三天后再一次抛弃了Ecthelion,苏军意外获得了一份格腾哈芬的火力点部署图,他们立即按图索骥用密集炮火轰击所有重要位置。Ecthelion正在一处战壕听取掷弹兵团团长汇报战况,就在他要下达命令前一大排大口径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 被炮弹翻搅得一塌糊涂的战壕里,受伤者的惨叫声撕心裂肺,他们躺在大堆尸体间在血泊中翻滚着,大多已经奄奄一息。Ecthelion半跪地上,腹部涌出的鲜血在身下形成了一个血坑,他的身边是掷弹兵团团长被弹片削下的半个头颅。医务兵迅速帮他做了简单的包扎,Ecthelion还在安慰部下说:“不要慌张,把我抬回师部,让他们把报告交到那里去。”尽管他还想坚持,大量失血和剧烈疼痛使他很快晕了过去。他被抬上一艘鱼雷艇,转移到丹麦哥本哈根。在那里他接受了手术,从身体里取出八块弹片,同时切除脾脏。他在病床上还不断打电话给希特勒的首席副官布格多夫,请求他想办法说服希特勒允许大德意志师撤退但于事无补。最后Ecthelion Von Roon在医院遭到英军的逮捕,和驻扎于此的德军一起步入战俘营。
第十一章
由于战事吃紧柏林战争学院已经停办,Duilin去上学的事也吹了,他只好继续待在总参谋部日日夜夜注视着死神的临近。等死的滋味并不好过,Duilin自告奋勇担任了在地堡和柏林城守卫部队之间的信使,他需要知道及时的消息,好为自己的命运作出选择。
柏林城的守卫者第56装甲军的残部以及蒙克将军负责守卫元首暗堡的千余名党卫军士兵已经因缺乏睡眠而双目通红,他们活在一个充满硝烟战火、死亡与恐怖的世界中。大半个柏林城像篝火那样燃烧着,市民们和士兵们同样承受着激烈的战斗。当炮弹落下时排队接水的妇女们仅仅是靠到建筑物的墙壁处稍稍躲避,以免丧失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鉴于防线最多只能再坚持几天,魏德林将军决定,恳请希特勒趁着通往和穿过皮彻尔斯多夫桥的道路依然畅通之际赶紧突围。
Duilin和一名参谋陪同魏德林将军返回地堡,到处都是苏军炮弹制造的爆炸,地面震颤着,泥土、路面铺设物、砖块以及其他的碎片被抛至半空,然后再次落下,被它砸中的人可就倒了霉。建筑物燃烧所发出的咆哮以及墙壁倒塌时的嘎吱声令人心惊胆战。他们从一个门口快速冲至下一个门囗,不仅要留神炮弹爆炸所产生的弹片以及其他飞舞的碎片,还要提防步枪和机枪的射击。尽管走路有点瘸,但这种冲刺对26岁的Duilin来说并不费力,不过对57岁的魏德林将军而言却是一段艰难的行程。Duilin只好和另外一名年轻参谋一左一右拖着将军往前跑。
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进入地堡,听到的却是呼声响彻长长的楼梯,那个较大的会议室里香槟、蛋糕、跳舞音乐、兴高采烈的祝酒应有尽有,在一片欢腾和迭次祝酒中希特勒坐在那儿乐陶陶地笑着向大伙看,右手紧握着左手以免它不停地哆嗦,戈培尔不惜纡尊降贵的走过来迎接魏德林将军,他一面蹒跚地走着一面挥着一份头条上写着“富兰克林 罗斯福病逝”的报纸:"今儿晚上瞧这儿人人喜气洋洋,我的好将军,局势生了大转变,那条疯狗死啦。”
就是为了这件事举行宴会,现在德国期待的转变到了“勃兰登堡王室的奇迹”正在重演,俄国女皇的暴死解救了腓特烈大帝的危难,这一切又重见于一九四五年,星象学家的话可真的应验了,他们早就在预言四月中旬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戈培尔开始喋喋不休的吹嘘有个不知名的德国天才发明的秘密武器“死光”,他夸张的大声宣布战争的转折马上就将到来,引来一阵喝彩。
俄国军队正在朱可夫的指挥下沿奥得河集结,有一个地方离开那地堡只三十五公里。艾森豪威尔的部队向易北河挺进,南方英美联军正突破我们意大利的防线另一支由科涅夫统帅的俄国大军在巴尔干岛苦战,企图比朱可夫和美国的军队更快抵达柏林。而炸弹则日夜不停地从整个柏林上空像雨点般落下来,德国的军工生产实际上已经停顿,各地军队的汽油和弹药即将用完,从东西方逃来的千百万难民堵塞了各条公路,以致武装部队都无法调动了。党卫军经常命令这里或那里的火车调轨,这就阻碍了铁路运输,然而在总理府底下水泥地洞里那种环境中以上这一切又算得什么呢?那儿已经变成了梦乡与幻境,任何可以寻找来宽慰自己的借口都被吹嘘成为一个“大转变”,虽然它们都不能像罗斯福的死讯那样带来片刻的欢愉。
马丁 鲍曼头脑还算清楚,他过来和Duilin交谈,招呼他和魏德林的参谋吃点心喝汽水,要他们介绍外面交战的情况。大约45分钟以后庆祝活动结束了,希特勒、戈培尔才意犹未尽的带领将军们进入简报室。希特勒朝他们这边走来,Duilin立正敬礼。希特勒弯着腰弯曲的左臂颤抖着,他的半张面孔向下垂着,就像是中风那样,一侧的面部肌肉已经没有反应。他的两只手都在发颤,一只眼睛有些肿胀。看起来他就像个老人,至少要比他56岁的实际年龄老上20岁。
他和Duilin握了握手,“又一个Roon。”他说道:“你的兄弟们日子并不好过。”Duilin很惊讶,自从父亲阵亡以后他就被赶到离希特勒远远的地方去了,没想到希特勒竟然还记得他,记得他们兄弟。Duilin习惯性的回答:“是的,将军”他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赶紧改口道:“是的,我的元首。”希特勒微微笑了笑,戈培尔也跟着笑了,凯特尔瞪了Duilin 一眼,因为Duilin是他的直属部下。
希特勒说了声再见,再次与Duilin握手,随即朝着简报室那个方向走去。尽管他的举止并不迟钝,但他的外表看上去却令人同情。希特勒现在的形象与过去一直讽刺他的漫画肖像差不多,Duilin实在不明白仅仅6年时间,他们那一代年轻人所崇拜的偶像,身体怎么会衰老成这副模样。他忽然想到或许希特勒依然是德国的象征—-但仅仅是德国眼下的象征。在这6年时间里,这个繁荣向上、生机勃勃的国家变成了一堆燃烧着的废墟。
Duilin并不认为他们在简报室里的讨论有什么意义,作为参谋他很清楚四月里召开的这些会议已经成为纸上谈兵。希特勒根本不去接触到地堡以外可怕的现实,他总是全神贯注地看那些地图调度一些影子师团,指挥大规模的反攻,争论一些撤退的细节,表面上一切都像他从前那样,但实际上这些事连一件也没发生。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约齐了用一些安慰的空话去哄他,然而他本人仍旧保持着军官们对他矢守的忠诚,约德尔和凯特尔发出了一系列井井有条、切合实际的命令要挽救当时正在崩溃的局势,以免所有人随着德国的光荣一起毁灭。然这情形是无法持续下去的,现实肯定就要来冲破这个梦境了。
魏德林的突围计划就是这个现实,简报室里传来可怕的嚎叫声,希特勒愤怒发狂,那好像是一座垂熄的火山最后一次爆发。经过了这一次惊心动魄的爆炸,他只留下了Duilin最后亲眼看到的那个烧剩下的僵死的躯壳。这些话―扯开了头希特勒就慷慨激昂地重复那些陈词滥调,责怪德国参谋人员打输了这场战争。他怒斥魏德林的突围方案,声称他绝不要像野狗一样死在街头。Duilin和魏德林的参谋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气得嘴唇发抖,就在地堡外面,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流血牺牲,这些部队所付出的生命,只为了让他再多活一天。过去六年德国士兵以这种方式死在欧洲街头,只为了服从他的命令。现在他竟然暗示这种死法并不光彩,对这些死去的将士毫无敬意。同时结局已经注定,希特勒的拒绝也否定了柏林城内守军突围计划,断绝了所有人最后一丝生路。
虽然知道苏联人会当场枪毙他们俘虏的所有军官,但Duilin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他想要战斗,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死去,于是他低声对那名参谋说:“一会让我跟你们走吧。”参谋在沉默中点点头。Duilin已经想好了,一会他对凯特尔说需要再去了解战况,然后跟着他们前往军部,最后留在那里战斗至死。
简报室门开了,凯特尔、约德尔、马丁 鲍曼等等鱼贯而出,每个人脸色发青。凯特尔把Duilin叫过去,偷偷让他去找可以离开的交通工具。Duilin大吃一惊,他并不知道希特勒已经当场宣布自己将自杀,凯特尔要去和邓尼茨汇合。Duilin又一次踏上了柏林地狱般的街道,敌人的炮弹穿过蒂尔加滕春意盎然的树枝,却并未将这些树木炸断,可树木周围的一切都被摧毁了,轻武器的射击声仍在四处回响。月光覆盖着一幅可怕的场景。蒂尔加滕的参天古树下,一些被炸损的草坪上摆放着一些已被炮弹直接命中并摧毁的大炮。阵亡的炮手们倒在旁,他们被炸得支离破碎,已经很难辨认出这是人类的尸体。街道上,倒在覆盖着尘土的瓦砾堆之间的死尸随处可见,鞋子被扔得到处都是。Duilin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法国第一次看见在战斗中被打死的人的惨状, 当时的他对所见的情形震惊不已。可现在他的感官早已麻木不仁,跨过一具尸体并不比跨过一根障碍物来得更难。有那么一些时刻,当他停下来喘气或是等待齐射的炮弹落地时便可以看清某一恐怖场景的细节——人体的躯干或某部分掺杂在砖头石块或是混凝土的碎块中。
Duilin在距离总理府不远的中轴大街附近找到了一架还能使用的侦察机,还有一个自告奋勇的年轻飞行员,那个人竟然把穿越火线这种事当作闹着玩的赌博。或许是作为对Duilin找到飞机的奖赏,凯特尔最终带上了他,Duilin永远不会忘记怎样在俄国人的绿色照明弹中从勃兰登堡门上空飞出去。那一刻在他的心底升起了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还有一个多月他就要做父亲了,只要这么一个理由就足以支撑他活下去,不管前途多么渺茫,他都必须坚强的活下去。
第十二章
两天前空军方面来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是否能够担任空军第八司令部司令,负责撤退行动。尽管医生认为Egalmoth还需要休养,但他自己觉得既然已经能够正常行动就可以回去工作,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他把消息告诉Lucia的时候她很想表现得勇敢些,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很快就呜咽抽泣起来
Egalmoth试着安慰她,可无济于事,她的身子因啜泣而颤动着不断的说:“我费尽心思照顾你,不是为了让你再去送死。”他搂着妻子小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Lucy,我真的很对不起,但是那是我的责任,我不想让Anne觉得我是个懦夫。”
“但是Anneri将会有一个活着的爸爸!天啊,Egalmoth,难道你不要她了吗?”
“我怎么可能不要她?我想她想得快疯了!你看看现在发生的一切,如果我这样的军人都不出去战斗,那么Anneri能有什么未来?”Egalmoth声音哽咽了。Lucia再不说话,一个劲的掉眼泪,Egalmoth想要拥抱她,她用力推开他自己去收拾行李。
即便到了三月中,汉堡的天气依然很冷,天空中飘着小雨,一部军属专列停靠在汉堡火车站,站台上挤满了从东部逃来的难民,火车非常拥挤。数以百计的老百姓试图赶在俄国人到来前逃离汉堡。他们知道苏军的先头部队曾切断过铁路线,他们很可能还会这么做。由于政府明令禁止平民百姓使用个人车辆,于是火车成了唯一的运输工具。
Egalmoth送Lucia去坐火车,一路上夫妻俩沉默无言,他们挤过惶恐不安的人群,Egalmoth帮妻子将小行李包放在架子上。分别的时刻到了,Egalmoth确信自己再也见不到Lucia和Anneri了,以前他们曾多次离别,但从未有过这种“再也无法相见”的可能性。他不抱任何幻想,最后的结局即将来临,他能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爱你。”他说。“我这一生发生过最好的事就是和你结婚,答应我,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如果我死了,找个爱你、爱Anne的人好好生活下去,我会很高兴的。”
Lucia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用一种坚决的语调说:“我不答应你,Egalmoth,你不要做个逃兵,我不会搬家,不会离开贝希特斯加登,我会带着孩子在家等你!你发誓一定要回来!你发誓呀!”
Egalmoth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想让Lucia抱着虚幻的希望度过一生,但是看着她流泪的双眼,迫切而又绝望的神色,他怎么忍心拒绝。“我发誓!”他极其勉强的回答。Lucia像个在临刑前突然得到赦免的死囚那样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她扑上去热烈的亲吻着Egalmoth的嘴唇和脸颊,“我们说好了,等你回家我给你做酸菜和肘子。”
“好。”Egalmoth双手捧住她的头,恋恋不舍地亲她的嘴唇,“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们。”说完他不得不下车。
火车在一阵蒸汽中渐渐开动,Lucia拼命挥动着手臂,Egalmoth孤零零的站在挤满躁动不安的难民的站台上,默默的流着眼泪。
来到布雷斯劳Egalmoth发觉他自己诡异的成为了这一地区的总指挥,舍尔纳说得不错,这里所有军官和参谋人员不是年纪太大就是身有残疾,根本不知道怎样保卫一座城市。空军第八司令部上下忙得不可开交,给各个民兵部队下达指示减少工作人员,分发弹药和物资,提供武器;执行舍尔纳元帅不许任何可参加战斗的人离开布雷斯劳的命令;为难民们提供补给并安排他们离开,为伤员列车寻找火车头;维持公共事业设施正常运行,防止抢劫;准备市内跑道,以便为城市被围困做好准备;除了正常的空军作战工作外,他们几乎什么都干。
医院里已经容纳不下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Egalmoth不得不为他们安排火车,并用救护车把他们送至火车站。他们还尽可能地安排平民们撤离,大约有超过一半的居民离开了布雷斯劳。无论是来自东北方、东方还是东南方,所有从东部而来的难民都必须穿过布雷斯劳,军队不得不向他们提供帮助,为他们和他们牵着的马匹和奶牛提供食物,为他们提供些必需品,帮助他们继续向西撤退。这些难民差不多都是徒步跋涉,带着马拉大车以及他们所能带上的任何东西。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妇女儿童和老人穿过布雷斯劳,他们向着西面跋涉,那里是丘陵地带,再加上寒冷的天气,这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的困难。看着他们辗转而来,Egalmoth知道无论他们要到哪里去,希望都很渺茫。尽管不得不抛家弃业,但他们都不想落入俄国人手中。
Egalmoth能收到来自前线的每份报告,他由此获悉了苏军在占领一个镇子或城市后将会发生些什么。当德军从俄国人手中重新夺回一座城市或村镇后,通常会发现肆意的杀戮和强奸行为,这已成为苏军曾在此待过的特征。被俘的德军军官通常会被直接枪毙,有时候被俘的普通士兵也遭到枪杀,原因仅仅是为了让他们不碍事。东线战场上不存在文明的战争法则,在俄国记者伊利亚·爱伦堡的鼓动下,苏军士兵的行径更加野蛮了,爱伦堡号召苏军士兵对德国人“以眼还眼”、“以一池血还一滴血”。这人甚至公开宣称:“红军的同志们,德国的所有女人都是你们的。”俄国士兵将这种说法当作斯大林对于他们强奸德国妇女的鼓励。自此Egalmoth的所有行动就只剩下一个目的:尽可能多的将同胞拯救出来。
四月底,军事上的任何努力看上去都毫无意义了。苏军逐渐逼近,轰炸和炮击越发猛烈。空军第八司令部下属所有作战单位都在报告他们即将被合围,Egalmoth的顶头上司舍尔纳已经带着个人财产逃走了,空军方面的最新消息是希特勒已死,戈林自己都已经向英军投降。Egalmoth再也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命令,他明白最后时刻已经来临,于是抓紧时间为投降做准备。
4月30日,空军第八司令部下属各联队接到命令:留下还够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弹药和汽油,做好战斗准备,原地等待进一步命令。同时,像埃里希 哈特曼、赫尔曼 格拉夫等获得高级别战功勋章的王牌飞行员被告知立即飞往多特蒙德向盟军投降。在布雷斯劳所有没来得及撤走的老百姓被集中起来由人民冲锋队和民兵保护。当时有大批希特勒青年团成员要求作战,被Egalmoth严词拒绝,他绝对做不出来命令孩子们参与作战,只是要求他们做一些诸如搬弹药箱,照顾伤员之类的辅助工作。到现在这个阶段他命令希特勒青年团所有成员脱掉制服、放下武器,混入难民队伍准备撤离。这道命令引起了孩子们强烈的不满,在一个19岁的青年团领袖的鼓动下这些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在空军指挥部门前聚集起来,高喊口号要求死战到最后一个人。Egalmoth怒气冲冲的从屋子里冲出来,他瞪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大声问道:“谁领的头?”
孩子们被他吓住了,现场鸦雀无声,他又吼了一声:“谁领的头?”所有人齐刷刷望着那个领袖。Egalmoth走过去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将军!”那孩子捂着脸,红着眼睛,倔强的还想争辩。Egalmoth又给了他一巴掌,他一把抓住那孩子的领口破口大骂:“我知道你们所受的教育是必需为了德意志光荣的死去,你们给我听好了,任何一个负责任的政权都不会轻率的要求他的人民去死,特别是下一代!我们需要为了祖国英勇的战斗,但不是只有拿着武器才是作战,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属于我们这代军人的战斗已经失败,属于你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我们的祖国已经倒下,但他还没有灭亡,他需要你们使他恢复光荣和尊严!”孩子们面面相觑,那个年轻的领袖在Egalmoth手里瑟瑟发抖。Egalmoth放开他,像对弟弟扶着他的双肩温和的对他讲:“这一个多月里,我看到你们这样一群孩子展现出了难以置信的坚毅、勇敢、纪律和团结,你们可以比我们这一代人做得更好,现在你带领他们毁掉制服,保护好自己,等和平到来之后把我们的祖国变得更好。”这些男孩子不再吵闹,他们流着眼泪慢慢散去。
回到室内,副官告诉Egalmoth前去接洽投降事宜的参谋军官已经出发,销毁文件的工作正在进行,并且需要乘坐飞机撤离的人员也已经集中起来了。Egalmoth疲惫的点点头,他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上帝去裁决。
剩下的参谋人员围拢过来,他们向他报告说:“将军,还有一个获得高级勋章的人没有走?”
“哦?”Egalmoth有点惊讶,他仔细思索了一下应该不会有此疏漏。“谁啊?”他问。
“您!”
Egalmoth如释重负的笑了,他摇摇头说:“我不用考虑。”
“将军,想想您的妻子和孩子,您不希望第二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吧!”
Egalmoth腾的站起来,“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我偷看了您的电报……”亨克的声音越说越小,他知道激怒Egalmoth的后果。
Egalmoth没有生气,他拿出最后一瓶白兰地,给大家都倒上酒。“抱歉没和你们分享这个好消息,我们还有一场战要打,我不想分心。”
参谋长说:“您应该走。”
“没有一个Roon会丢下部下独自逃命。这个问题不用再谈了,各自去准备吧。”
最后两架严重超载的运输机腾空而起,剩下的人的命运已经注定。早先去和苏军商谈的参谋军官带着几个苏联军官回来了,他们要求Egalmoth亲自去苏军指挥部投降。在阴郁的暮霭中Egalmoth坐上苏联人的汽车,他被带到十五公里外的一所学校里,这里是一个军级指挥部。波罗的海方面军司令员巴格拉米扬在这里。苏联红军的士兵带着强烈的好奇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前来投降的德国人。几个斜挂着冲锋枪的士兵嘻嘻哈哈在他面前粗鲁的比划着下流的手势。Egalmoth面无表情的走进去,向巴格拉米扬敬礼,这位胜利者比较友好的接待了Egalmoth。他问了问城内情况,就把话题转到投降上来,他们坚持要德军立即无条件投降。
Egalmoth很冷静的对他说:“我必须坚持我的合理条件:第一,苏联士兵放弃强奸,杀戮,抢劫等一切恐怖行为。第二,立即释放老弱妇孺及未成年人,允许他们自行离开。第三,允许战俘将行李带入战俘营,并给予他们人道的对待。”
“你现在没有资格提条件!”巴格拉米扬回答。
“作为俘虏我是没有资格,但我们现在还没有放下武器,如果您拒绝,德国空军第八司令部下属各单位将发动全面袭击。”
巴格拉米扬开始笑,他眯起眼睛轻蔑的看着Egalmoth,摇摇头:“我看你一定是精神失常了。我军随时能歼灭你们这些残兵败将。”
Egalmoth垂下眼帘,淡淡的一笑:“我们已经失败,再也不怕失去更多的东西。坦率的说作为胜利者还要拿士兵宝贵的生命跟我们这样一群亡命之徒拼命是不明智的。”
沉吟了片刻,巴格拉米扬说:“可以,但是你要马上发布命令要你的人立即投降。”
“在确认平民完全离开前我不会签署命令。”
“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您是一位尊重生命,珍视荣誉的将军,善待平民无损于您的光荣。难道真的要用一种暴行去碾碎另外一种暴行?德国人民是杀不完的,难道一定要将这种仇恨种植于双方的血液里,让这一惨剧继续循环下去?”
他的话最终打动了巴格拉米扬,第二天早上,扶老携幼的难民排成长长的队伍从Egalmoth面前经过,他们将继续逃向盟军控制区域,之后的命运Egalmoth再也无能为力了。当最后一名难民走出苏军占领地区,德国空军第八司令部下属各联队以及布雷斯劳附近德国军队指挥官接到最后一道命令:“德国夏时制时间今夜23点整,第八航空军各级单位以及位于布雷斯劳的武装部队无条件向苏军投降。指挥官本人向所有战士、军士和军官表示感谢,感激你们久经考验的勇敢和顽强。我们的战斗结束了。Von Roon。”
第十三章
1945年5月中旬,Egalmoth Von Roon被转移至莫斯科,被关押进卢比扬卡的苏联内务部监狱。他和其他五位陆军将军被塞进一间长度不到三米的囚室,他们只允许晚上休息的时候躺在床上,其余时间必须坐着。这里没有窗户、没有通风、没有暖气、甚至都没有厕所。所有人只能坐在水桶上解决自己的大小便问题。这些人过去都是有着良好教养并且生活优越的贵族,因此在囚禁生涯刚开始的时候最使人感到难堪的倒不是饥饿、口渴、拥挤、 甚至不是对前途的恐惧,而是这种人类顾全体面的原始习惯遭到了破坏,是闻到那股臭气,是由于没有个干净和背开人的地方去小解而感到羞辱。Egalmoth不得不把脸从那个离开他还不到五十厘米的桶那一面别过去,这倒不是为了避免闻到那股臭气和听到那阵声响(因为那是无法躲避的),而是为了要让那些可怜的蹲着的和他父亲差不多一样老的老先生们可以感到自在点儿。
经历了六年的血战,现在这些幸存者很难适应这种强制性的闲散状态。作为六个人里面最年轻和军衔最低的一个,Egalmoth自告奋勇担任起清洁的工作,并不是他有多么高尚,而是他至少可以每天两次提着那只马桶挨着次序到监狱另外一头的厕所去倾倒。走在水泥路上呼吸那清新的空气,看见树叶已经换上了秋天的颜色,这一过程是快意的,但那片刻实在过得太快了,他必须重新回到那间污秽不堪的牢房,和长期不洗澡、穿着濡湿旧衣服的老头子们挤在一起。
饥饿席卷着整座监狱,所有战俘每顿只有一小碗稀薄的汤,运气好点的话也许汤里能有一小块肉或者一条小鱼,这就是战俘们主要蛋白质的来源。Egalmoth迅速消瘦下去,他饿得发昏,很长一段时间时间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满脑子只剩下食物。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同屋的老家伙们开始精神聚餐,他们喋喋不休的在说着家人的拿手菜。
第7步兵师的师长拉帕德总是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妻子做的肉肠,说得好像都能闻到香肠的味道。这无疑对Egalmoth是另外一场精神上的凌迟。他总是想起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他吃着妈妈亲手给他做的香肠,那一天他对父亲说:“爸,您疼我,我知道。”这可能是这一生他唯一一次当面流露出对父亲的爱,然后就再没有机会了。妈妈呢,他已经快两年没见了,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苏联人抢走了他的勋章、手表、相册,甚至连他和Lucia定情的那枚黄金十字架都被人用枪指着头拿走了。Egalmoth现在只能在越听越饿的时候看着掌心那个十字架的疤痕发呆,这是过去生活留给他唯一的纪念。
在卢比扬卡一天、一个月或者是一年其实同之前的任何时刻都没有区别,无事可做,无法离开。Egalmoth依然在计算时间,每天清晨他会在墙上画上一道痕迹,有人对此十分反感,他们觉得这样做好像在给他们的生命进行倒计时。Egalmoth后来就不画了,只是独自坚持着在心中默念当日的日期。直到12月中旬的一天,一直以来精心呵护的小树苗结出了珍贵的金苹果,那天是Lucia在最后一封电报上通知他的预产期。前一天晚上Egalmoth根本没睡着,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孩子是怎样被生出来的,不知道Lucia将会遭受怎样的痛苦。他在老头子们的呼噜声中诚心诚意的祷告,祈求仁慈的上帝保佑母子俩平安。这一天成为了Egalmoth的救赎日,他闭上眼睛,想象着怀中抱着新出生的孩子,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是个健康的男孩,他要叫他Rudi。
Egalmoth很想给他的宝贝画张肖像,没有纸笔他就躲在角落里用食指在自己腿上勾勒看不见的线条。他坐在那,带着微笑一直在大腿上比划着,同监室的人都觉得他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拉帕德颤巍巍的摇摇他的手臂,“你还好吧?”他问。
“我很好。”被强行拉回现实Egalmoth颇有些愤愤不平,此时他绝对想不到自己必须抱着这个虚幻的希望在俄国熬过地狱般的8年。
战争结束后,随着盟军展开大规模的去纳粹化运动,英军也开始在战俘营里甄别与纳粹政权关系密切的将领。几乎所有高级军官都宣称自己与纳粹没有联系,英军对此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他们根据军官们的背景和战争中的行为,仔细地评估哪些人日后可能会对英国的利益和安全构成潜在威胁。出于实用目的以及人道主义原因,英方陆续释放了一些经过甄别认定不会构成威胁、或风险很低的将领,尽管Ecthelion曾是一位曾获钻石骑士勋章的“英雄” ,但他还是被归为“中低风险”一类。Ecthelion Von Roon于1947年1月28日重获自由,他回到贝希特斯加登,欣喜的发现Glorfindel和Duilin已经先于他获得释放,此时他多了两个小侄子,Duilin的儿子Heinrich以及Egalmoth的儿子Albrecht。
虽然失去了在东普鲁士的所有土地和豪宅,Roon一家还是保住了相当一部分财产,Ecthelion接管了位于不莱梅的小庄园。在他的资助下Duilin和Glorfindel回到大学学习,Duilin毕业后成了梅赛德斯公司的一名工程师,他们一家定居在斯图加特。Glorfindel在柏林重新攻读医科,随后成了一名儿科医生。
Lucia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她给小儿子取了个乳名叫Egal,同时拒绝了丈夫兄弟们的接济,为了维持生活并且能得到关于Egalmoth消息,她联系上过去柏林日报社的主编阿克尔曼,这位善良的先生为Lucia提供了一个职位。他们位于柏林绿林区的房子在战火中被夷为平地,Lucia卖掉那块土地为孩子们积攒了一笔教育资金。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了无音讯的Egalmoth成了所有人秘而不宣的伤口,他们很少提他,特别是在母亲面前。
1950年圣诞节,一家人团聚在不来梅。孩子们高兴坏了。Heinz长成了一个棒小伙子,他在很多方面和Ecthelion相像,是个懂事的好哥哥。他领着弟弟妹妹在家里跑来跑去,闹得天翻地覆,大人们见他们难得见面也就不怎么管了。不过小Heinz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乱子很快就出现了。Albrecht为了一张相片上的小孩究竟是谁和姐姐争执起来,争不过他就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不停的打他的姐姐。Anneri也生气了,姐弟俩就这么打了起来。Heinz徒劳的想分开他俩,Heinrich飞快跑去向他爸告状。
“Anne你为什么要打你弟弟?”Lucia生气的斥责女儿。
“是他先打我的!”
“算了,算了,小孩子嘛。”大家七手八脚把母子三人劝开了。Albrecht抱着大伯的脖子一边哭一边说:“那上面是我是我,为什么你们都有爸爸?”Ecthelion看到摊开的相册,孩子们争执的照片上Egalmoth抱着Anneri温柔的笑着,过节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Ecthelion气急败坏的冲Heinz嚷:“谁让你带他们翻的?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Heinz塔拉着脑袋,他不知道怎么了,爸爸为什么要怪他,奶奶和Lucy婶婶怎么也哭了?大人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Ecthelion把小Albrecht带进书房里,抱着他走来走去,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只好不停地对他讲:“你怎么会没有爸爸呢?你爸爸很快就会回家的。”
Albrecht呜咽着说:“他都没有见过我。”
“有的时候一家人不一定要见面,他知道你,他给你取名叫Rudi,在你出生那年他们还为你做了蛋糕。”
“真的吗?”小孩子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严肃的望着大伯。
“真的,大伯从不骗人。”
“爸爸会喜欢我吗?”
“当然!亲爱的,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他有多么爱你了。”
Duilin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他冷冷的盯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封存的秘密终于掩盖不住了,Ecthelion犹豫了片刻,他说:“你把孩子带出去,然后把Fin叫进来,对别人什么都别说。”Duilin照做了,几分钟后Glorfindel一脸疑惑的出现在书房。
Ecthelion锁好门,开始向他们坦白:“我收到一封信,是一位叫冯 什末林的炮兵上将寄来的。他和Egal一起被关押了四年,因为年老被释放了,Egal托他告诉我们他还活着。”
Duilin咬牙切齿的质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
“你知道?你上个月就知道了,却什么都不说!!!”Glorfindel明显压抑着愤怒。
Ecthelion沉着脸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自己看吧。”
这封信用打字机打在薄薄的绿色信纸上:
“尊敬的 von Roon先生:
我曾是第九集团军司令埃里希 冯 什末林,过去四年半的时光里我和令弟Egalmoth von Roon少将同处一个监室,我因年老病重而获得释放,令弟委托我一定要将他的境况转达给您及你们的家人,特别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令弟聪明友善,他那乐观而又亲切的个性帮助我们许多人度过了那段暗淡无光的岁月。他是著名的王牌飞行员,最优秀的空军指挥官,苏联人想尽一切办法去拉拢他。尽管身陷囹圄,他的表现和在战斗机上一样勇敢,他毫不掩饰对苏联人的蔑视,英勇的和他们对抗,无论苏联人用什么手段都不能让他屈服。
他们经常单独囚禁他,那种单人牢房可怕至极,潮湿肮脏,终年不见阳光,关在里面对犯人几乎无法活动,他们会被长时间捆绑、冰水浇身或者得不到食物。最糟糕的一次是在1948年冬天,俄国人拿出一张全是俄文的文件强迫他签字,他在上面写道:“我不认识俄文,我不能签字。”恼羞成怒的俄国人使出了杀手锏,他们拿出他的妻儿在柏林的住址,威胁要将他们绑架到俄国,这个饱经磨难的孩子(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他,我比令尊还年长两岁,在战俘营我和装甲兵上将冯 邵肯等人都叫他娃娃)崩溃了,冲动之下他试图夺过卫兵的手枪自杀,幸好失败了
他被关在单人牢房整整三周,等被放出来时他失去方向感,几乎不能走路,他变得抑郁沮丧不停的叨念着:“是不是我死了Lucy他们就没事了?”我们轮流安慰他,过了几周才使他康复。
实际上大多数时候他都表现得坚韧顽强,你们是他坚持下去的巨大动力。我还记得我们被俘的第一个冬天,他掰着指头计算第二个孩子的预产期,那天到来的时候成了我们的节日,我们商定在圣诞节为这个素未蒙面的孩子做点什么。我们每个人每天都从少得可怜的食物里保留一点点糖、面包和脂肪,一直攒了两个星期。俄国人的面包三分之二是水,三分之一才是固体,因此我们能把面包捣烂制成蛋糕坯,用糖混合上我们当时能得到的任何油脂做成蛋糕上的糖霜,同时我们还必须小心看守我们的蛋糕免得被偷走,因为监狱里每个人都太饿了。圣诞节那天我们围坐在一起庆祝,他说他的儿子叫Rudi,希望这孩子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他还说过他曾经的梦想是做一名画家或者是珠宝设计师。
美术上的技能确实帮助他度过了那些难熬的时光,大多数时候我们必须枯坐,不允许交谈,不允许走动,他总是埋头为你们画像,没有纸笔他就用罐头盒做成的小刻刀在偷来的木板上刻画。俄国人每次搜查到这些画作都会没收,不过他从不觉得气馁而是持之以恒的坚持绘画。在我被释放时悄悄带出来一些他的画作,现随信寄给您,希望能给您和您的家人带来慰藉。
在我离开卢比扬卡监狱的同时他在一场既不公开,也没有律师在场的审判中被判25年苦役。我最后得到的消息是他被转移至西伯利亚劳改营服刑,虽然听着可怕,但我毫不怀疑他会从地狱的牢笼里挣脱出来,我会用我的余生替他祈祷。
忠实的
冯 什末林
1950年10月19日”
Ecthelion把几块约莫手掌大的木片交给他们,正反两面紧密的刻着一系列肖像,栩栩如生的他们的样子,甚至还有两个小小婴孩的画像,Egalmoth分别在边上标注着Rudi和Heinrich。
“我的天,他画的真好……”Duilin说不下去了,冷静了一会他问Ecthelion:“就这点消息?”
“我按照寄信地址去找过这个人,他已经病故了。他的女儿说他是在生命最后阶段口述了这封信。”
“那么你打算告诉Lucy和妈吗?”
“Albrecht都知道了,瞒是瞒不住的,先把圣诞节过了吧。”
一直黯然沉默的Glorfindel突然说话了:“这节是没法过了。”
Ecthelion叹了口气说:“那也必须得过啊。”
第十四章
1952年1月,Egalmoth在第307号采石场战俘营已经被关押了一年半。这里靠近北极,是一处地图上根本找不着的无名之地,有大片的原生态沼泽地,其空旷荒凉足令任何逃跑的举动都将成为徒劳之举。这里一年有好几个月处于极夜,只有北极光能偶尔照亮漆黑的天空,但这种幽暗的光线丝毫不能带来温暖和希望。战俘们必须在采石场从事重体力劳动,无止境的艰辛劳作、不足果腹的食物供给、被世界遗弃的凄凉感一天天侵蚀着战俘们的意志和身体。疾病在战俘营里流行,染病者持续发低烧、全身浮肿疼痛,这也许不是一种传染病,而是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引起的,但没有人说得清楚,疾病也没有得到控制,战俘们一个又一个死去,一个冬天过去之后战俘营从关押着1500人变成只有200人幸存。
Egalmoth已经习惯每天醒来时看看身边的人还有没有呼吸,如果已经死了他就会迅速从他身上取走可以用的衣物或者别的东西。他不会为此感到羞愧和内疚,因为这是为了生存作出的绝望的努力,如果他再也起不来其他人也会这么做。随着时间的推移,Egalmoth再也不相信他能够回家,他意识到自己从投降的那刻起实际上已经死了,他无法将Lucia、Anneri以及Rudi相像成有血有肉的活人,他们只是他头脑里平面的图像,Anneri还停留在3岁的样子,Rudi他甚至连他到底是不是男孩都不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生活里早就不需要他的存在。他在以一种密闭的方式延续着艰辛又与世隔绝的生活,早就没有一个正常的社会角色需要他去负责。渐渐的,他放弃了,刻意不再去想家,不再去想过去平静安宁的生活,听天由命。
事实证明任何厄运都有到底的时候,只要你不死,总会迎来转折。西伯利亚短暂的夏天里,Egalmoth日复一日挖着矿石,一道铁丝网将他与生机勃勃的外界隔离开来。这天他正在和几个人搬运一大筐碎石,管理他们这个小组的看守突然走过来把他叫走了。他穿过泥泞的道路,来到看守门所住的营房,这里的设施让他觉得奢华无比,几个衣冠楚楚的俄国军官带着鄙视的神情打量着这个肮脏衰弱的囚犯。从他们的服饰上Egalmoth认出这些人是空军。投降之初Egalmoth和手下被铁丝网围在一块露天草地上,不止一次有苏联战斗机故意在他们头上盘旋并撒下大把传单,这些传单上他的名字被涂得一塌糊涂,还用德文写着这就是希特勒的王牌。之后,他被押解到许多空军的庆祝宴会上“展览”。对此他已经满不在乎了,他那麻木的头脑里只想着:“他们能像以前一样给我点吃的就好了。”
战俘营的主管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个地位很高的军人面前说着什么,看见Egalmoth来了他闪到一边。那个空军军官站起来,盯着Egalmoth看了一会,朝他伸出左手。这一举动显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他是苏联英雄,空军中将,居然主动和一个卑微的战俘握手。Egalmoth迟疑了一下,也伸手和他握在一起,那人的左手很有力,虽然握的有点别扭。Egalmoth认出了他,当年在赤刻半岛上空作战时被他打下来的俘虏阿夫德耶夫。命运真是荒诞,谁能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状况下重逢。
“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和他谈谈。”阿夫德耶夫说道。
俄国人面无表情的出去了,只留下一个身着军服的拘谨姑娘还在这里。她小声说道:“将军,我必须提醒您,这样做是不妥当的。”
阿夫德耶夫冷淡的说:“他们还能对我怎样?砍掉我另一只手?”他朝一张沙发和一张矮桌子挥了挥右手,那是一只假手,戴上僵硬的棕色皮手套从袖子管里伸出来,样子有点怕人。Egalmoth没有动,阿夫德耶夫示意那个女兵叫他坐下。
“我懂俄语。”Egalmoth说,六年的囚禁使他不得不开始学习敌人的语言,现在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阿夫德耶夫笑了笑,他让女翻译离开房间,“少了一双眼睛和耳朵。”
Egalmoth还是没动,阿夫德耶夫继续说:“如果那天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许你早不在这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Egalmoth坐了下来。
“活着,但是并不容易,特别是从你手下死里逃生。”
Egalmoth奇怪的看着他。
“在斯大林格勒上空你又一次击落了我,当时我想找你复仇,但是你连第一次那样缠斗的机会都没给我就把我打下来了。”他抬了抬右手说:“还打断了它。”
Egalmoth沉默了一会说:“对不起。”
“我不恨你,我也有可能打死你,不过我没做到。我一直想问你Anneri是什么意思?”
“我女儿。”
阿夫德耶夫沉吟片刻,说:“安娜瑞 埃嘉莫斯耶娃 冯 罗恩。”他拿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递给Egalmoth,他接过也喝了一口里面淡而酸的酒,第一次感觉到不管多么短暂,由一个孩子弥合了两个世界的鸿沟。
“我不会忘记你隐瞒我是政治军官的事实。我让人好不容易找到你的妻子,他们给我带来了这个。”
Egalmoth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急促喘息着接过阿夫德耶夫递过来的信封,那里面有一封短信和几张照片。他第一次看见了他的儿子Albrecht。Egalmoth迫不及待的读那封短信,Lucia似乎也被这一惊喜弄的不知所措,她凌乱的写下他们都很好,Albrecht是在1945年11月6日出生,他们现在住在柏林。Anneri很懂事,也很会念书。还说Ecthelion他们一直坚持不断给政府写信,呼吁政府出面营救他。西德总理阿登纳亲笔回信给他们表示政府正在采取积极措施帮助战俘们早日回家。末了是两个孩子稚嫩的笔迹,Anneri写的是爸爸我想你,你快回家。Albrecht则说:“爸爸,大伯告诉我你叫我Rudi,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当然喜欢你,我的天啊……”他双手抱着头,像个孩子那样泣不成声。阿夫德耶夫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很快苏联将军必须走了,他们再次握了握手,Egalmoth说:“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阿夫德耶夫回答:“哥萨克人有恩必报。我不能释放你,但我会尽力让你过得好一点。”
这次会面被Egalmoth看作是上天的恩赐,使他拿到了同新生活的契约,阿夫德耶夫也履行承诺,在他的干预下Egalmoth被转移到米哈伊洛夫卡战俘营,这里虽然物质条件同样恶劣,但气候要好得多,同时也免除了沉重的体力劳动。他在这里一直被关押到1953年年底,越来越多的传闻在说仍在关押的战俘可能会得到释放。Egalmoth并不抱任何希望,之前他们得到过许多次保证说会释放他们回家,每次都落空了,被骗那么多次后再相信俄国人简直愚不可及。到十二月中旬,俄国人宣布了即将释放的战俘名单,Egalmoth名列其中,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但是没有真正踏上归途他始终无法相信。然后他又遭到了一次搜查,这次他什么也没有失去,他的所有东西都太寒酸了,连俄国人都看不上。
终于,俄国人通知他们做好第二天离开的准备。Egalmoth穿上保存得最好的一身衣服,在看守的带领下走了20公里来到火车站再次登上了棚车,就像过去从一个战俘营转至另一个战俘营一样。不过这一次看守们的态度很友好,这是个好兆头。棚车内放着一些木板供战俘们坐卧,而不再是像过去那样铺设的稻草。由于此刻是冬天,每节棚车中还摆着一个小火炉供他们取暖。最后一个证明战俘真的要回家的迹象是棚车的车门没有上锁,他们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尽管气候寒冷,他们还是把车门开了一条缝免得再次被锁上。
战俘们情绪激动,他们彻夜高唱过去的军歌,谈论着自己的家庭以及对未来生活的规划。Egalmoth没有参与任何一场讨论,他静静的坐在一旁,一次又一次亲吻手中那几张已经被翻得破旧的照片,心里在想:亲爱的,我回来了。